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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所以,我不再約你在地下鐵路站見面。」

  諸辰實在忍不住,猛地轉過頭去。

  她完全愣住。

  坐在她後邊檯子的,是一個十二三歲小女孩,正在吃一大杯珍珠刨冰,見諸辰瞪著她,也睜大了眼睛。

  檯子上有一台小小錄音機。

  它仍在說話,沙啞聲音繼續:「叫你不要轉過頭。」

  諸展為之氣結。

  她問小女孩:「誰叫你把錄音機放在這裡播放?」

  「一位小姐付我一百元叫我這樣做。」

  諸辰取過錄音機:「交給我。」

  「你拿去好了。」

  諸辰走出茶室,看到大塊頭在門口等她。

  他們回到報館再聽一次錄音警告。

  同事說:「警方鑒證科或可用儀器找到該人真實聲音。」

  有人反對:「怎可自動獻身把我們的資料交給警方。」

  「這人到底是誰?」

  「諸辰,你見過敦熊,可會是他?」

  諸辰想一想,「他身形比敦熊更為瘦削。」

  老總說:「諸辰我想你需要保鏢。」

  諸辰搖頭。

  「那麼,我建議倔強的你回家休息。」

  什麼,還沒過橋就拆板?

  「任何大新聞都不值得犧牲人身安全,大塊頭,送諸辰回去。」

  諸辰親手把錄音帶送給周專。

  他還沒下班,深夜出來,在接待處看到諸辰,離遠朝她點點頭。

  諸辰見他神色冷漠,十分難堪,轉頭就走。

  他沒有叫住她,取過錄音帶,回轉辦公室。

  那樣親密的朋友也會生分,諸辰覺得面頰一涼,伸手去摸,才知是眼淚。

  真不中用,這種小事也哭,真會瞎了雙眼。

  大塊頭問:「你把證據給廉政公署?他們又要立功。」

  諸辰不去回答:「來,駛上山兜風。」

  「山上僻靜,你不方便去,我載你回家,還有,小心門戶,別胡亂應門。」

  「大塊頭,沒想到你如此細心,你女友好福氣。」

  張人脈訕訕,「我沒有女友。」

  「為什麼,你挑剔?」

  「做報館作息不定時,多年不見日出日落,日落時埋頭苦幹,日出時呼呼大睡。」

  諸辰猛一抬頭,「天怎麼漆黑?」

  「再過兩個小時天又要亮了。」

  「什麼,今天是星期幾?」

  「週四清晨四時。」

  「什麼,我走進報館時彷佛是星期二,呵,當真快活不知時日。」

  大塊頭苦笑:「誰會同我們這些瘋子在一起,三天只睡兩次,一日卻吃七頓飯補力氣。」

  到了家,大塊頭又叮囑她鎖好門。

  睡到天亮,電話鈴響起來,諸辰一看鐘,什麼,竟睡了那麼久,有犯罪感。

  「諸辰,是周專,那卷錄音帶,我們經過特別處理,放大背景音響,你可要來一次?」

  「你還沒有下班?」

  「已經很久沒聽到下班、休假、回家這些字眼。」

  「我清醒了就來。」

  放下電話,諸辰的肉體卻動也不動,她的靈魂出了竅,看著自己的肉身乾著急。

  起來,又推又拉,可是肉身已開始扯鼻鼾,趴在床上動也不動。

  終於,靈魂放棄,黯然歸位,與軟弱兼不爭氣的軀殼共存亡。

  諸辰失約。

  下午,有人大力按門鈴。

  一次又一次不放棄,諸辰終於被叫醒。

  她意志力薄弱,喃喃說:「讓我在床上腐朽,走,走,別騷擾我。」

  終於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起床披著睡袍走去開門。

  忽然想到大塊頭的囑咐,「誰?」

  「是周專,你不赴約,只得我上門。」

  啊,周專來訪。

  一張望,果然是他,諸辰開門。

  周專精神奕奕進來,「你聽聽這條錄音帶——」

  他一按鈕,小小錄音機播出一首小曲,歌女低回纏綿地吟唱:「為什麼,不見你,再來我家門,盼望你,告訴我,初戀的情人……」

  諸辰一時感觸,掩臉痛哭,原來他也同樣掛念她。

  這時,諸震驀然驚醒,她一邊臉壓在枕頭上多時,有點麻木,原來她一直沉睡,動也沒動過,周專與錄音帶上的情歌,全屬夢境。

  她糊塗了。

  夢境自何處開始,又在什麼時候終止?

  連周專叫她赴約的電話都是幻象。

  她起來查看電話,果然,電話插頭已被扯出,電話根本接不通。

  唉,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那麼,現在她可是真正醒覺,抑或,還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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