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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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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對你,和她對我,其實是一樣的。」 寧波搖搖頭,「一個大浪卷來,她只能救一個人的話,她會救親生兒。」 「你不是會游泳嗎?況且,幾時有那麼一個大浪?」 「我是打一個比喻。」 「我知道,寧波,不可能發生的事喻來幹什麼?」 寧波淒涼地說:「小時候我每晚做夢都看見這個大浪向我撲來。」 正印唏噓,「你隱瞞得真好,我一點也不發覺。」 「我藏奸呀!」 「孫經武有沒有催你搬家?」 「他說:『當你準備好之際……』」 「這個週末我來幫你搬。」 「也好,試試看。」 真的做起來,倒也不大困難,一個上午就搬好了。 江寧波終於自阿姨的家搬到自己的家去。 卻是她自己那空置了近三年的公寓。 孫經武去看過,不以為忤地笑,「我以為夫妻需同居。」 寧波答:「從來沒有這樣的條文。」 孫經武搔搔頭皮,「一定是我忘記細閱合同上的小字。」 正印打圓場,「給她一點時間,她是老小姐,忽然嫁人,一時適應不來。」 也許理由就是那麼簡單。 週末,寧波總是帶著香檳到孫家去度假。 熟習孫經武生活習慣後,她更打消了與丈夫同居的意願。 孫氏做美國股票,整晚留意華爾街兩間交易所行情,到清晨才有時間眠一眠,然後又到征券行與行家聯絡。根本沒有時間收拾家庭。 一次在正印家吃晚飯,囡囡忽然指著屏幕稅:「姨丈,姨丈。」 可不就是孫經武,正在討論著並解析財經走勢。 寧波忽然覺得他是一個陌生人。 正印在一旁贊道:「你看多英俊!」 寧波不悟。 正印問:「有什麼不妥?」 「我不在乎他。」 「你根本沒有花時間在他身上,你跟他在一起,就一點共同話題都沒有。」 「對,我們明年特贊助三位理工大畢業生的設計,打算抬捧他的作品。」 「會成功麼?」 「總得一試。」 「恐怕得走來回路吧!」 「我最怕大衣上一行中文字那種設計。」 「可是洋人,如今看膩男人的辮子與女人的小腳的吧?」 「我一直喜歡三宅一生,他比較隨和。」 「你說到什麼地方去了?那是東洋人。」 「寧波,你不願談你的婚姻狀況,我只好和你瞎扯。」 寧波沉默了一刻說:「我只能在週末做他的妻子。」 正印鼓動她:「那你得開誠佈公地與孫經武商量。」 *** 孫經武聽了這建議半晌才反問:「寧波你不覺得那樣有點怪?」 「你沒有時間我也沒有時間,只好遷就。」 孫經武考慮一會兒,試探地問:「你會不會縮短上班時間?」 此言一出,便知錯矣,只見江寧波面孔變得像玄圬,拂袖而起,「你又會不會轉行?」 孫經武立刻告饒,「記得你說過什麼?蜜月時你應允無論如何你會原諒我。」 寧波臉色稍霽。 「我們每人每天縮短一小時工作時間如何?至少每天一起吃頓飯。」 寧波說:「我儘量設法。」 可是一個月實驗之後,那頓飯變成負擔,有兩次孫經武趕不回來,有一次江寧波爽約,都累對方空等,真在一起的時候,忽然又沒話可說。 寧波對正印說:「我仍然愛他,不過很難表達出來。」 「你不如退下來做一個家庭主婦,試試看,蠻好玩。」 「不是我那杯茶。」 「試一試。」 寧波搖頭,「我不能在這種時候放棄我勝任的工作去做一件毫無把握的難事。」 「婚前沒考慮到這一點?」廢話。 「對不起,那時我剛墜入愛河,沒想到這種現實問題。」 「應該可以解決的吧?」 孫經武也說:「寧波,耐心一點,這件事是可以解決的。」 一個月之後,發生了黑色星期一事件。 寧波手中抓著不少股票,已決定作為不動長線投資,短期內不論賺蝕,可是孫經武身為中間人,忙得人仰馬翻,十天十夜之內沒有合過眼。 這段時間,寧波不能坐視不理,只得搬到孫家與丈夫同住,謝絕應酬,只回廠處理一些要事,她守在家中用耳機聽音樂,替孫經武斟茶遞水,偶爾給他一個擁抱,他自外回來,為他脫下外套叫他休息。 她不大說話,可是事事體貼。 他不睡,她也醒著,他想吃什麼,她陪他。 他若嘆息,她幫他捶背。 以致孫經武說:「寧波,你對我好得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原諒你。」 寧波說:「經武,讓我們繼續做夫妻吧!」 「什麼,」孫經武訝異,「你想過離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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