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德芬郡奶油 | 上頁 下頁
四十二


  他輕輕說:「你是最佳情人,溫柔、體貼、愛笑、慷慨,又不向男人索取任何物質。你也是最好妻子:從不使小性子,家裡整整齊齊,對下人又斯文,在宴會上,你是我的榮光,你十全十美,但是雅量,你不貞。」

  雅量說:「請不要再懲罰我。」

  「你愛那小子?」

  雅量索性回答他:「我至鍾愛他。」

  「你已進入變態領域。」

  雅量牽一牽嘴角,「我們都有私欲。」

  「回到我身邊,雅量,讓我們從頭開始。」

  那天深夜,他忽然驚醒呼痛。

  看護給他服藥,他把她推開,「雅量,雅量。」

  雅量自摺床起來抱住他。

  看護生氣,「華頓太太,你也需要休息。」

  雅量一聲不響服侍他吃藥。

  他哽咽,「雅你瘦成一棚骨頭,我可以數你肋骨。」

  他何嘗不憔悴落形,眼珠裡那點閃耀的綠色消失,只剩淡灰。

  雅量替他抹去額角冷汗,聽見他說:「失去你我不知怎麼辦。」

  雅量輕聲回答:「罷喲,光是京城已有數十萬中國娃娃,您華頓先生還愁沒人侍候,我不如為自己擔心:年華已逝,聲譽欠佳。」

  第二天醒轉,他硬是要離開醫院,醫生再三勸阻,雅量只得說:「我在此陪你」,他方作罷。

  雅量又問:「可要叫翡麗柏他們來京?」

  他搖頭:「她們在巴黎度假。」

  終於在翌晨,醫生允他回家。

  雅量已經幾天沒睡,見他助手來了,她對丈夫說:「我先回去打點一下,你要吃什麼,我先叫阿嬤準備,不可再吃雞油炒這炒那了。」

  助手有點緊張,「大使,最新消息,王儲打算秋季訪華。」又回到現實世界。

  雅量輕輕離去。

  來到門口,她忽然乏力,緩緩在角落蹲下,雙手掩面,隔一會才站起。

  男主人回到家,「太太呢?」

  「吩咐過家務,她在房間休息,叫我們不要吵她。」

  他一想,也真該讓他休息,「叫阿忠送去理髮。」

  稍後回轉,還是不見妻子。

  他敲她房門,「雅量,雅量。」

  推門一看,哪有人影,床頭放著一隻白信封,他拆開一看,正是他給的兩枚婚戒,卻無片言隻字,這是他愛妻一貫作風:不取一針一線。

  他比想像中鎮定,但心裡卻似被掏空一般。

  他沒留得住她,她帶走他的陽光。

  過一刻他聯絡到助手:「查一查出境記錄,不,華頓太太不用丹麥護照,應該是加拿大文件。」

  助手的答覆很快來到:「查得她用楊雅量加國護照在三小時前出境。大韓航空七〇三班機,已抵首爾。」

  「請與當地同事查訪她下落。」

  「大使,這話我原不該說。」

  「講。」

  「此事不可鬧大,我們在外交部已招人忌,付出緋聞更加不妥,我有海關朋友,給他一點時間,必知華頓太太去了何處。」

  尼可萊耶這才知道什麼叫萬箭鑽心。

  他輕輕說:「我知道她在哪裡,你與我立即到雍島去一趟,找一名律師,與該市警務署長聯絡。」

  「尼克,我該怎麼說?」

  「有人誘拐我妻子。」

  「但她是成年人。」

  「律師會曉得怎麼講。」

  助手立刻辦事。

  他本來想說:「尼克,女人走了,追她回來也沒意思,不如放手,緣份如要未盡,你一定見得到她。」

  但他不是當事人。

  他見過楊雅量數次,她記得辦公室每個同事的名字,秀麗文雅的她親切自然,毫無架子,最難得是她擁有英人的幽默感,說話叫人回味。

  在旁人眼中,她與丈夫似一對愛鴿,他每隔十來分鐘便忍不住要親吻她額角或是手心。

  她為何逃跑?

  當日傍晚助手與律師陪同尼可萊耶前往雍島。

  助手對他說:「王儲聽說十月天氣較為理想,他的意思是,除出大城市以外,他想到西北部參觀,他對少數民族十分欣賞。」

  尼可萊耶沉吟,「不是說我們要到人家後園 (這裡有一個字不認得)茶,人家會答允。」

  「儲妃對中國人的扇子尤其感興趣……」

  尼可萊耶如坐針氈。

  第二天一早,雍島大學文學院院長室來了幾位訪客,他們鐵青著臉,說明來意。

  院長知道他們來意之後,也變色說:「那是十分嚴重的指控。」

  律師說:「請問貴校法律系學生方正在什麼地方。」

  校方也有人手,法律系主任立刻說:「方同學此刻在禮堂考試,這已是第三張試卷,即是說,方正這三天自上午九時至十二時一直在試場,起碼三百多人可以證明。」

  「十二時之後呢?」

  「他返宿舍溫習,同房學生叫溫文,他倆一起如雙生兒,溫文可以證明這幾天內方正從未離開大學範圍。」

  律師在尼可萊耶耳邊說了幾句話。

  警方失蹤人口組警司說:「我們要傳方正到警署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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