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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你不瞭解她。」

  「那麼保育,你的懦弱正是她的幫兇。」

  甄保育咯咯笑起來,「乃意,沒有你,故事結局便不一樣。」

  「我?我只是個觀光客。」

  「不,你扭轉了乾坤,現在岱宇才是贏家。」

  「我不認為岱宇會計較這等無謂的輸贏。」

  保育不再作聲,他似累了,合攏雙眼,漸漸打鼾。

  他身上有襲人的酒氣。

  乃意歎息,對維真說:「我們走吧。」

  維真與乃意悄悄離去。

  途中乃意說:「保育走火入魔。那是毫無根據的猜測。」

  維真沉默一會子才開口:「他絕對有人證。」

  乃意十分震盪,「誰?」

  「林倚梅。」

  乃意張大嘴巴,什麼,她,她為何暴露自己的惡行?

  「林倚梅有夢囈的習慣。」

  乃意一聽,先是吃驚,隨即笑起來,她笑得是那樣厲害,以致眼淚滾了下來,她如被人點了笑穴,笑得歇斯底里。

  維真讓她發洩足夠,等乃意終於止住笑,才說:「這真是一個悲劇。」

  「是她做的床,活該她睡上去。」

  「不要讓岱宇知道這件事。」

  「我的嘴唇已密密縫上。」

  過很久很久,維真問:「乃意,你會不會做這種三敗俱傷的事?」

  「我?」乃意看著天空,「誰拼了命來同我搶你,維真,我雙手捧上,立即退出,我若自愛,哪怕無人愛我,將來必然找到更好的,凱旋而回。」

  「林倚梅明明比你聰敏,為何不懂此理?」

  那必定是太聰明了,想過了頭,想出常人不敢做的事來。

  乃意衝口而出:「岱宇是應該嫁給保二爺的。」

  「算了,」維真搖搖頭,「不會有幸福,快則一年,遲則三年,一定分手。」

  「何以悲觀。」

  「兩人性格都多疑、優柔、怯弱,纏在一起,必定累死,因為沒有結合,才叫人遺憾而已。」

  「我要叫岱宇問甄家討還那筆債。」

  維真笑,「那得同文志兄先商量,現在他管她的財政。」

  乃意納罕,「他為什麼還不動手?」

  維真說:「人人都有私心。」

  是了,他怕女朋友不再倚賴他。

  乃意喃喃說:「我只希望岱宇快樂。」

  維真笑笑:「快樂是至深奧的學問。」

  乃意不以為然,「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我自問十分快活,我絕不讓煩惱困擾我超過半天,即使想到乃忠有一天會成為大教授而我只是報尾巴作者,亦不會難過至死。」乃意伸手拉拉自己面頰,「我勝在老皮老臉,厚皮厚肉。」

  維真緊緊握住她的手。

  四年後。

  一待乃意畢業,維真就向她求婚。

  任太太一疊聲眉開眼笑的好好好,毫不掩飾求之不得,如釋重負之情。

  乃意搖搖頭,難怪女大不中留,實在是不能留。

  乃意此際已經薄有文名,靠稿酬已可穿美服游歐陸,可惜沒有節蓄,維真不鼓勵她儲錢,免乃意過分獨立。

  最令她失望,或是不失望的,是任乃忠這小子,從來沒有人那麼小就立志,且一路毫不鬆懈跟到底。

  誰在小學六年級作文堂沒有寫過「我要做一個消防員」或是「我要做一個清道夫」之類的願望,只要工作有意義,能為人民服務,收入菲薄,生活清苦,在所不計,暑假一過,立刻拋在腦後。

  由此可知任乃忠有異常兒。

  他跳過兩次班,考入大學,準備一鼓作氣在六年之內修完博士課程。

  父母認為他遊刃有餘。

  乃意卻閑閑地說:「保不定在讀碩士當兒看中哪個女生,從此把學業荒廢。」

  任太太臉色都變了。

  仍然偏心,巴不得將乃意送出去,但是乃忠,乃忠是另外一回事。

  乃意心安理得嫁到區家去。

  人長大了,漸漸分心,工作又忙,乃意與岱宇只間歇見面。

  此刻的淩岱宇又是另外一種面貌,長髮剪短了貼在鬢角,比較喜歡顏色衣服,不變的是仍愛訴苦與抱怨,還有,一進場,照樣吸引眾人眼光。

  一坐下她就說:「同韋文志分手,似是不可避免之事。」語氣有點遺憾。

  對這等稀疏尋常之感情事宜,乃意不感興趣,不予置評。

  「日久生厭,這話真的不會錯,」岱宇輕輕籲出一口氣,「誰會同誰一輩子。」

  「呸!我同維真三輩子不嫌多。」

  「對不起對不起,請恕罪請恕罪,」岱宇用手托著腮,「不過,感情生活如此古板,怎麼寫浪漫的愛情小說?難為你讀者還真不少。」

  乃意「嗤」一聲笑出來,「事事要現身說法,親身經歷,那還了得。」

  「你沒有感受呀,怎麼形容?」

  「看你們折騰淘澄,亦如同身受。」

  「差遠嘍。」

  「那麼下一個故事你來寫。」

  岱宇以雙臂作枕,悠悠然說:「還能寫出來,就不算切膚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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