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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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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套房客廳內水泄不通地擠著十來二十個客人,全是年輕男女,正在翩翩起舞。 室內溫暖如春,同夢境大大不同,空氣甚至因人多而有點混濁。 乃意關心的只是岱宇,於是在人群中搜索,她輕輕避開一對正在熱吻的情侶,終於看見岱宇束起長髮穿著翠綠露肩晚服,坐在白緞沙發上在試一隻高跟鞋,而韋文志君正蹲在那裡伺候她。 她無恙! 乃意背脊才停止淌汗,她幾乎虛脫,籲出口氣。 岱宇抬起頭來,「乃意,你怎麼又來了?快坐下喝杯東西,文志君,請為女士服務,還有,小區呢?」 她無恙,乃意雙膝這才恢復力道。 乃意輕輕坐在她身邊,仿佛再世為人。 「這只鞋子坑了我,窄得要死,穿一會子就腳痛。」 岱宇笑臉盈盈,什麼事都沒有。 乃意用手掩臉,「我做了一個可怕的夢。」 「什麼夢?我知道了,夢見你自己一直亂寫亂寫,一直沒有成名。」岱宇竟取笑她。 乃意為之氣結,「我才不關心那個。」 「真的?說話要憑良心啊。」岱宇咕咕咕笑個不停。 乃意問韋文志「好端端搞什麼派對?」 韋文志有點無奈,他把乃意拉至一角。 這位英才蹲在頹廢少女身邊已有一段日子,一天比一天彷徨,徒勞無功。 「她說慶祝新生活開始。」 乃意默然,岱宇若真的打算從頭開始,倒值得燃放煙花炮竹,普天同慶。 「乃意,你臉黃黃的,沒有事吧?」 乃意訴完一次苦又訴一次,「文志兄,我做了一個極恐怖的噩夢。」 文志詫異,「記得夢境的人是很少的。」 「文志兄,我天賦稟異,記得每一個夢的細節。」 韋文志微笑。「記性好,活受罪。」 乃意看岱宇一眼,「以她如此吃喝玩樂,節蓄可經得起考驗?」 「這個讓我來擔心好了。」 「你打算白填?」 韋文志低下頭,「身外物,不值得太認真。」 真好,一聽就知道韋文志不曉得幾輩子之前欠下淩岱宇一筆債,今生今世,巴巴前來償還。 岱宇總算不致血本無歸。她欠人,人亦欠她,有來有往,賬目得以平衡。 運氣好的人,一輩子做討債人,人人欠他,他可不欠什麼人,一天到晚「給我給我給我,我要我要我要」,乃意希望她亦有如此能耐,下半生都向讀者討債。 她莞爾。 走到露臺自高處往下看,只覺得比下有餘,胸襟立即寬敞起來。 「乃意。」岱宇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她身後。 乃意轉過頭,細細打量她精緻秀麗的五官,不由得衝口而出,「岱宇,你到底是誰,我又是誰?」 岱宇一怔,握住好友的手,「好了好了,我已知錯,明天就把酒戒掉。」她停一停,「這麼多人為我擔心,為我著想,我若再不提起精神,於心有愧。」 乃意的心一寬,再也不迫究夢境,「這才是人說的話。」 岱宇不語,只是苦笑。 乃意又問:「傷口痊癒了嗎?」 岱宇低語:「滴血管滴血,流淚管流淚,乃意,成年人毋需將瘡癬疥癩示眾吧。」 乃意與岱宇緊緊相擁。 乃意知道好友已經度過難關。 迷津深有萬丈,搖恒千里,如落其中,則深負友人一番以情悟道、守理衷情之言。 「文志在那邊等你。」 「過一陣子也許會到南太平洋一個珊瑚島度假,他笑我終年不見天日,面如紫金,血氣奇差。」 乃意拼命點頭,熱淚盈眶。 「乃意,不要再為我流淚。」 她們倆又再擁抱在一起。 這時小區也已經上來了,雙手插在口袋裡,看著兩個女孩子,對韋文志說:「這般友情,相信經得起考驗吧。」頗為乃意驕傲。 韋文志笑:「保不定,她們是很奇怪的一種感性動物,刹時間同甘共苦,同生共死,可是生關死劫過後,又會為很小的事鬧翻。」 小區讚歎:「韋君你觀察入微。」 「不過,我覺得任乃意與淩岱宇卻會是例外,她倆是有點淵緣的。」 小區連忙答:「我也相信她倆有前因後果。」 乃意把新的故事完了稿,在報上刊登的時候,岱宇還沒有把酒戒掉。 但是畢竟很少喝醉,醉後也不再哭泣,只是埋頭苦睡。 乃意的大作家情意結已經漸漸磨滅。 作品首次見報時簡直自命大軍壓境:不消千日,定能奪魁。 慢慢發覺這個行業好比一道地下水,露出來的只是小小一個泉眼,可是不知通向哪條江哪個湖,深不可測,乃意有時亦感彷徨。 她們這一代慢慢也明白再也不能賭氣說,「大不了結婚嫁人去」這種幼稚語言,入錯了行,同男生一樣,後果堪慮。 她要是功課好,肯定效法乃忠,按部就班,讀飽了書,挑份高貴的職業,一級一級升上去,無驚無險。 同維真談過,他微笑問:「但,你是喜歡寫的吧?」 乃意點點頭,這一點毫無疑問。 「那還想怎麼樣,」維真說,「有幾個人可以做一份自己喜愛的職業,清苦些也值得。」 他取出兩張帖子來擱桌上。 乃意那藝術家脾氣畢露,鄙夷地說:「又是什麼無聊的人請客,叫了人去撐場面不算,還得湊份子,完了還是他看得起我們,我們還欠他人情,將來要本利加倍償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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