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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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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宇強笑,「外婆請休息吧,今日夠累的了。」 老太太頷首,「明日一早還要去看倚梅,你們也一起來吧。」 她步出走廊。 岱宇蹣跚自沙發上起來,「乃意,叫維真接你回家,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乃意握著她肩膀,細細觀察,岱宇臉如金紙,無半點血色,不知道恁地,卻映得眉眼更烏,鬢角更青,嘴角掛著絲慘笑,她撥開乃意的手,「看我幹什麼,怕我做出什麼事來?」 乃意這才放開她,撥電話通知區維真來接。 不知恁的,岱宇嘴角一直帶著絲嘲弄的笑意,她終於歪在沙發上就睡著了。 乃意在維真的車上苦苦思索。 「維真,岱宇還是輸了,這下子甄保育起碼要守在林倚梅身邊直到她康復。」 維真承認這是事實。 「一切好像都已註定,」乃意頹然,「作為朋友,我們已經盡力,可憐岱宇人財兩失。」 回到家,乃意忙不迭泡熱水浴,讓維真同母親解釋遲歸的原因。 任太太邊打呵欠邊對女兒說:「報館打電話來追稿呢,大作家。」 乃意這才嘗到寫作之苦,眼睛都睜不開來,只得把今天的工夫推到明天,層層積壓,怪只怪管的閑賬太多,誤了正經。 乃意把鬧鐘撥到第二天六時正起床好趕稿,然後僕倒床上熟睡。 耳畔聽見美與慧低低的對白。 美:「當真難為了她,你看她累成那個樣子。」 慧:「不知道她會不會把淩岱宇的故事寫出來。」 美:「那你我豈非要客串閑角。」 慧:「唉,但願淩岱宇在任乃意的指引下有一個比較理想的結局。」 乃意受不了耳畔絮語,向她倆訴苦:「既然一切均屬註定,何苦叫我勞神勞力。」 慧輕輕安慰乃意,「性格控制命運,岱宇受你潛移默化,性情已經有所改變。」 「我可以肯定她已失去甄保育,我無法助她力挽狂瀾。」 慧微笑,「你自己說的,生活除了甄氏,還有其他。」 「弊就弊在對淩岱宇來說,悠悠芳心,並無他人。」 美與慧亦十分唏噓。 乃意說:「癡情司,癡情司,解鈴還需系鈴人。」 「我們已經想盡辦法,一代一代一生一生將她身邊的人與事簡化,希望她擺脫舊時陰影,再世為人,我們又大膽起用你作為助手,灌輸新價值觀給她,也算是盡了力了,如今她的個案已屆期限,再沒有起色,上頭命令不再受理,我們人力物力也有個限度。」 「我想勸她搬出來。」 「也好,眼不見為淨。」 「可是她的經濟狀況已大不如前。」 慧微微笑,「毋須十分富裕,也能愉快地生活下去。」 「這我完全相信,」乃意由衷地說,「家母常說,屋寬不如心寬。」 美輕輕附和:「咽不下玉粒金蓴噎滿喉,照不見菱花鏡裡形容瘦,展不開的眉頭,挨不明的更漏,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乃意聽了為之惻然,古舊歸古舊,老土歸老土,這調調兒卻貼切地形容了淩岱宇的心情。 乃意嘆息,「岱宇還那麼年輕……」 慧感慨,「就是因為年輕,感覺隨著歲月增長而麻木,再過三五七載,人人練得老皮老肉,聰明智慧,頭一件要做的事便是保護自己,就因為年輕,所以這麼笨。」 乃意再次嘆息。 鬧鐘在這個時候譁然跳起來叫。 什麼挨不完的更漏,乃意呻吟,春宵苦短才真,她完全沒有辦法起得來。 她揮揮手同鬧鐘說:「去,另外物色一個人去做大作家,給他名同利好了,我只想好好睡一覺。」 「起床,乃意,起床,弟弟今早上飛機。」 乃意號叫著爬起床淋冷水浴。 乃忠蔚為奇觀地看著個性自由散漫的姐姐,看樣子她也只好做文藝工作,在那種行業,失職或許可美其名曰性格。 自飛機場回來,已經去掉大半個上午,乃意匆匆坐下趕稿。 她不相信那麼一大疊稿子會得用光,事實偏偏如此,慘過做功課多多。 直到下午,把稿件交到報館,乃意才忽然想起,甄老太曾約她到醫院探訪傷者。 乃意借電話撥給岱宇,只是沒人接。 怔怔放下聽筒,忽爾聽得背後有人說長道短。 「什麼人?」 「新進女作家哩。」 「別又只會講,不會寫,或是寫寫就鬧情緒累了罷寫。」 乃意莞爾,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信然,不止是甄府、報館,恐怕全世界都無安樂土。 她直赴醫院。 倚梅正由特別看護餵食。 甄保育衣不解帶地伺候在側,乃意只當沒看見他。 倚梅招呼乃意,「怎麼不見岱宇?莫非又生我氣。」 乃意心中懊惱,一個那麼會做人,另一個活在迷霧中,怎麼能怪大人們偏心。 只聽得背後冷笑一聲,「你管誰生誰的氣,有些人就是這樣,人家躺醫院也看不過眼要吃醋,總而言之,你紅,她要比你紅,你黑,她亦要比你黑,不可理喻地爭風。」這除了李滿智還有誰。 乃意靜默一會子,實在忍不住,才說:「岱宇傷風,怕傳染給人。」 李滿智笑,「真正曹操亦有知心友,這回子我相信了。」 甄保育一聲不響。 半晌醫生進來檢查傷者,示意閒雜人等出去,乃意盼望保育趁此機會出外與她說幾句話,但是他卻緊候病榻寸步不移,乃意一轉頭,只看見李滿智疊抱著手心滿意足地眯眯笑。 乃意心灰意冷,悄悄離開病房,沒有任何人注意她,也沒有任何人挽留她。 乃意只得叫車往甄宅。 是住不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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