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吃南瓜的人 | 上頁 下頁


  「你不適合。」

  「讓我陪王思訊去,來回三天,了結這件事。」

  「我已經請鄺暢芳代辦。」

  「法律不外乎人情,你若真的不批,我辭職自己去。」

  令群詫異,「你這牛脾氣我與王庇德盡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扭不轉來。」

  「這話也是你倆說的:結球天生有正義感。」

  「公司明早會宣佈我坐他的位置,以後我就是東亞區副總了。」

  「恭喜你。」

  「速去速回,結球,我要升你職,利用你那有時多餘的正義感。」

  結球這才松了口氣,看著她走出去。

  心酸,鼻更酸。

  同事袁躍飛敲敲門走進來,「好消息,周小姐升職。」

  結球點點頭。

  「我同你都跟對了師傅,真好運氣。」

  結球不出聲。

  「結球,周總派我同你去輪敦,說幫得了多少做多少,若沒我的事呢,就到蘇豪看脫衣舞。」

  結球實在忍不住,嗤一聲。

  周令群神機妙算,結球從未見過比她更聰敏的人,她一早算定結球非要去輪敦不可,已經替她找到幫手。

  小袁輕輕在一旁說:「人死不能複生,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

  結球抬起頭,「你懂得什麼,本是加國土生兒,為了找生活,這兩年才惡補中文混飯吃,濫用成語。」

  「頭等艙候機室見。」

  周令群對徒弟們真不保

  那天下午,結球去接王思訊放學。

  思訊見了她,像看到親人一樣,走到她身邊默默流淚。

  「來,我陪你回家看看。」

  王思訊的母親住在中等住宅區,那種每天放學時份成幫外籍女傭在校車站等接孩子的地區。

  思訊說:「她現在叫曾太太。」

  結球點點頭。

  她從未見過她,也很少聽見王庇德提起她。

  電梯到達某一層,思訊伸手按鈴。

  一個女傭來開門,沒有招呼,一看是思訊,丟下她們跑回客廳。

  屋內有幼嬰啼哭,另外一個四五歲小女孩在看電視,赤足,冰淇淋糊了一嘴。

  不知怎地,結球伸手護住思訊肩膀。

  這時,一名穿短褲雙腿肉騰騰的少婦走出來,看見她倆,不禁一怔。

  「這位是誰?」

  「我姓林,是王庇德同事。」

  少婦不耐煩,「我已說過我走不開,一頭家,兩個孩子,我還做人壽保險經紀。」

  「請批准王思訊去一次。」

  少婦沉吟,「她是應該去的。」

  結球覺得安慰,「那麼,明早我來接她出發。」

  少婦雙臂抱在胸前,微微笑,「慢著,這位林小姐,你是誰?」

  「同事。」

  「不是那麼簡單吧。」

  給球欠欠身,「公司派我及另外一位男同事做代表陪王思訊到輪敦。」

  奇怪,前任王太太一絲悲切也沒有,原來緣份一盡,夫妻可以變成陌路人。

  既然如此,也不必虛偽,結球很佩服她。

  她叫傭人帶著兩個孩子到街上玩,又對大女兒說:「思訊,你幫手。」

  孩子與傭人都出去了,她招呼結球:「我叫方玉意,林小姐買了人壽保險沒有?」

  結球答:「已經有十份。」

  「林小姐真是熱心人。」

  方玉意稍胖,恐怕近四十歲了,但是昔日甜美的面孔此刻有種俗豔,對兜售保險合約會有幫助。

  結球忽然問她:「思訊睡什麼地方?」

  她卻不介意她冒昧,伸手指一指沙發。

  「她的衣物呢,怎樣做功課?」

  方女士打個呵欠,不是疲倦,而是遮掩窘態。

  她說:「快十三歲了,挨多三四年,中學可畢業啦,屆時海闊天空,愛怎樣就怎樣。」

  結球不相信耳朵,只得不出聲。

  這時,門一響,有人回來了。

  結球轉過頭去,幾乎是該刹那,她已決定帶走王思訊。

  進門來的是一個男人,年紀比方玉意輕一點,染金髮,穿窄衫窄褲,卻拖一雙拖鞋,看到結球,上下打量,見她一身素淨,立即不表示興趣。

  他四處張望,「思訊呢?」對繼女卻有過份興趣。

  他身上發出強烈體臭,像一隻大暑天咻咻的狗。

  方玉意簡單地介紹:「這是外子曾钜森。」

  結球發呆。

  那男人開了一瓶啤酒,對著瓶嘴喝,又問:「思訊呢?」

  就在這個時候,思訊回來了,手上挽著奶粉等雜物,顯然是那女傭都差遣她。

  那姓曾的男人立刻趨向前去,「肚子餓不餓,我陪你去吃快餐。」

  思訊厭惡地退後兩步。

  結球咳嗽一聲,「曾太太,我想徵求你同意,今天就把思訊接走。」

  她用晶瑩的眼神凝視方女土,盼她衡量輕重。

  這時,那曾钜森竟公然去拉思訊的手臂,思訊連忙閃避。

  那方玉意都看在眼內,她點點頭,「我知道你是誰,你帶思訊走吧。」

  結球背脊一身汗,立刻抓起思訊的手及書包,奪門而出。

  那曾某還在後邊問:「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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