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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諸於世,也有很多人來不及的把私事招供出來。我與小郭好像不大似後者。

  「鄧博士去了公幹?」他問。

  我點點頭。

  「很無聊?」

  我歎口氣,「你說多諷刺,利璧迦只要再忍耐一下便可,我現在成日成夜都有空,簡直二十四小時陪她都可以,唱歌跳舞,隨她喜歡。」

  小郭立心要刺傷我:「也許她已經不在乎,她的心已經死了,不用再等待,有些女人像小狗,有些女人不,她決定不再等。」

  我瞪著他。

  「我們換一個地方再喝。」

  「我不去了。」

  「來,我介紹你認得——個可愛的人,你不會後悔。」小郭說。

  「什麼樣的女子?」

  「不是女人,是倪黃蔡三劍俠,都是吃酒的好手。」

  「沒有女人我沒興趣。」

  「回家去哭吧,哭成-條河好了。」

  我躑躅回家,孤寂得不能形容,儘管在熟人面前,我也頗能談笑風生,但是每逢失意,我經常愛躲在一角,不愛傾訴,每逢得意,也不過偷偷暗地裡開心一下子,不敢張揚,從前有利璧迦是不同的,我們在一道經過非常艱難的日子,心靈上有點溝通。

  我們是可以共患難,不能共富貴的-對。

  天氣回暖,仍有寒意,但可以覺察到空氣中的潮濕,很快黃梅天要駕臨,冬去春來,時間自指縫間漏過,永不回頭。

  我應該怎麼辦?

  趁自由身先玩一年半載,抑成快快找名女友,同居生子?兩個選擇都不錯,都可以稱之為周至美的第二春。

  不久之前有一位同事,大兒子十六個月大的時候,太太忽然生下三胞胎,我們擁到醫院去看熱鬧,連利璧迦也夾在人群當中。

  我們隔著玻璃看護士抱起小東西,齊齊發出讚歎之聲,三個紅咚咚的寶貝,個子並不太小,絕對不須住氧氣箱,真不知為母者如何生下他們,

  平日冷靜的利璧迦興奮得幾乎失去控制,三個嬰兒在大哭,小嘴巴張老大,眼睛眯成一條縫,-額皺褶,但她讚不絕口,「真美,天下至美至純至剛的便是嬰兒,」又加一句:「特別是三胞胎。」

  如果我改變宗旨,相信也有女人會為我生孩子,嘿,那時利璧迦再回來就遲了,這裡再也沒有她的地位。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看電視。

  這個位置,這個姿勢,都屬於利璧迦。

  電視在上映熱門肥皂劇,一大班俊男美女,擠在一間華廈中鬥爭,父子之間已經打過三場官司,女兒第五次結婚,母親有無數比她小二十歲的愛人,女婿離婚後再娶,兩口子仍住前任岳丈的家中,不是冤家不聚頭,仿佛地球上沒有別的角落存身,自然,因為戲要演下去,於是再有人癲癇,再有人重婚,再有人犯謀殺,再有人被強姦,一季又一季的糾纏下去……

  但願人生有這麼精采,我就不必寄情於一隻映象盒子。

  如果永超在家,可以找她聊天,偏偏她又重視事業過於一切。

  我慚漸墮入夢鄉。

  門鈴響。

  我悠悠然蕩出去開門。

  是利璧迦,她披著長披風,站在門邊,不語。

  我百感交集,「你,你回來了。」

  她的鵝蛋臉比往日更嬌怯,好像瘦了一點。

  我壓抑著一句話,先問她;「可是要同我離婚?」

  她仍然不出聲。

  「我們之間,真的不可救藥了?」

  她還是不響,一雙眼睹在幽暗的光線下如寶石般閃爍。

  「利璧迦。」我欲伸手去扶她的雙肩。

  門鈴忽然又喳喳地響起來。

  我自床上躍起,悠悠地飄出去開門。

  一拉開門,有一個女人穿著黑裙站在門口。

  我胡塗,不知哪一個是夢,方才,還是現在?

  我喃喃道:「利璧迦。」輪到她搖我的雙肩,「至美。」

  是張晴。

  「請進來。」

  「我知道你在家。」

  我醒過來,籲出口氣,這叫做長嗟短歎。

  「其實以你這樣的情況,可以告假。」張晴說。

  「放假到什麼地方去?」

  「求她回來。」

  張睛並不明白,利璧迦並不在娘家,我也不想詳加解釋。

  她又俏皮的說:「或是利用假期上北京。」她向我眨眨眼。

  我苦笑。

  她忽然向我宣佈:「至美,我只打算做到下個月底。」

  「怎麼,要轉工?」我覺得意外。

  「是的,已經辭職。」

  「為什麼?一個地方做得好好的,老闆不是不喜歡你。」

  「他也沒有愛上我。」

  「他愛你你才苦呢。」

  「他並不賞識我,」張晴說:「喜歡我是不夠的,做幾年都不見升級。」

  「你不是一直不在乎?」

  「你看馬利安多威風。」

  「她有她的條件與能力。」

  「有什麼是她能做而我不能做的,她不過運氣好罷了,難道我沒念過管理系,難道我不能講普通話,她拿頂尖兒的薪水,我的那份提也不想提。」

  「運氣也是她與生俱來的本錢。」

  「你看她躊躇滿志的樣子。」

  「有什麼不可?」

  「我看不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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