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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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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知名男子忽然飲泣,祖琪嚇一大跳。 只聽得馮仕苗說:「別沮喪,家人不是一直希望你出外升學嗎?」 漸漸,那人情緒平復下來。 「你不必為我前途設想,馮仕苗,我富裕過你百倍,我的名氣大你千倍。」 馮仕苗輕輕說:「你說的都是真的。」 那人說:「我走了。」 會議室的門打開,一個極其英俊高大的年輕人走出來,祖琪看著他,他卻沒有看到任何人,低著頭走出去。 祖琪認識他,他是城內最著名的男演員。 到這個時候,祖琪再笨,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想站起來離開是非之地,可是雙腿發軟,不聽使喚。 一次又一次受挫折,叫她懊惱得抬不起頭來。 這時,會議室門再一次推開,馮仕苗走出來,他一眼看到祖琪。 「祖琪,」他意外驚訝地走到她面前,「你幾時來的?」 祖琪張開嘴,說不出話來。 馮君明白了,輕輕在她身邊坐下。 這時,有夥計走進來,「馮先生,你在這裡——」馮仕苗揚揚手叫他走。 職員退下去。 他問:「你都知道了?」 祖琪點點頭。 「你可願意接受我?」 祖琪看著他,「我對任何人沒有歧視。」 「我知道你會明白,你自己也經歷不少事,所以會瞭解我的處境。」 祖琪忽然很幽默,「是,我倆堪稱難兄難弟。」 原來,這是他挑選她的主要原因:因為她經驗豐富。 祖琪覺得自己是睜眼瞎子,有眼無珠。 「祖琪——」所以他急於要結婚。 所以他父母看見他帶女友回家是那樣高興,沒有多餘要求。 「我都想過了,祖琪,讓我們去註冊吧,我向你保證,我會做一個好丈夫。」 祖琪雙腿漸漸可以活動,她搓揉著雙膝,呵!以後再也不想穿裙子,如果今日穿的是長褲,至少可以掙扎著站起來。 她歎口氣,「我累了,我想回家休息。」 馮仕苗看著她,「祖琪——」祖琪不想多講,取起手袋,走出門去。 幸虧今日無意中知道了事情的底蘊,日子愈久,愈是難纏。 每個人都有秘密,每個人的心,都是天底下最黑暗的地方。 祖琪叫車回家。 一進家門就找止痛藥,太陽穴似中了槍似的,每次呼吸都痛得想嘔吐。 傭人迎上來說:「郁先生找過你。」 祖琪揚揚手。 她走進臥室,倒在床上,這時,才緩緩落下淚來。 「祖璋,」她輕輕說:「我們兄妹是否受到詛咒?」 祖琪覺得眼花,只得閉上眼睛休息。 一定睡了很久,傭人進來好幾次輕輕推她,「小姐,小姐,肚子餓否?」她怕小姐睡不醒,祖琪一轉身,傭人又放心走開,隔一會兒再來。祖琪在深夜才醒,一點胃口也無,只覺口渴,她在廚房找到冰凍啤酒,開了一瓶飲盡。 「給我一瓶。」 祖琪嚇一跳,看到郁滿堂站在門口。 「咦,你自出自入,算是什麼?」 「傭人說你睡了十多小時,像是昏迷,十分擔心。」 「我明日就把這個傭工辭退。」 「你沒事吧?」 「我無恙,你請打道回府。」 「祖琪,坐下,我有話說。」 「郁先生,你不是閒人,為何在此浪費時間,你不如金睛火眼去盯牢市場變化。」 「祖琪,你是真心討厭我?」他嘆息。 祖琪不出聲。 「為什麼,是因為我長得醜?」 祖琪看著他緩緩說:「我不至於是那樣膚淺的人。」 「你們一家都是俊男美女,兩個兄弟站出來宛如玉樹臨風。」 「不,郁先生,你並不醜,你做事有魄力,不計細節,手段大方,你有男子氣概。」 郁滿堂第一次聽到祖琪稱讚他,感慨萬千,又是高興,又忍不住辛酸,孩子都已三歲,他才有機會與她坐下來談話。 他問:「那是為著什麼厭惡我?」 「你真想知道?」 「請一吐為快。」 「是你那種氣焰,一種生意人特有的惡濁,以為金錢萬歲,自那日你握著屋契走進來,就有叫人難忍不可一世的表情——」郁滿堂跳起來,摸著自己的面孔,「怎麼會,不可能,我沒有那個意思。」 祖琪說下去:「你有錢,你買下一切:買買買,房子汽車珠寶,聲譽名銜博士學位,朋友女人傭人,金錢萬歲,你說,你有什麼不是買回來。」 郁滿堂一額頭是汗,「祖琪,所有資本主義商業社會都如此運作,你怎可怪我。」 祖琪悲哀地低下頭,「對,是我自己先在身上掛個出售招牌走到你跟前。」 「祖琪,丈夫照顧妻子生活是天經地義的事,你要是覺得閒著無聊,可以學做生意,說不定比我賺得多。」 「郁先生,你真會開玩笑。」 「祖琪,事在人為,創辦E灣網上拍賣公司賺了一億美金的老闆正是名家庭主婦。還有,最新暢銷書作者,寫《亨利寶塔歷險記》共銷八百萬冊那位女士,兩年前還在英國領福利金度日。」 祖琪忽然笑了:「多謝鼓勵。」 「如不想做事,清閒也是福氣,無論你怎麼看我,我始終覺得女人應受保護愛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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