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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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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何處?」 「回家,你呢?」 老人抬起頭想一想:「我也逛得差不多了,恐怕很快也得回去了。」 祖琪忍不住問:「你走得那麼遠,有什麼感想?」 老人想一想:「很勞碌,很辛苦。」 「快樂呢,有幾許快樂?」祖琪盼望地問。 「近在眼前,來了。」老人說:「他們來了!」 祖琪轉過頭去,看到金童玉女似一對年輕男女笑著走過來,一邊互相抱怨:「叫你看守爺爺,你怎麼亂跑。」 「唉,人有三急。」 祖琪閃開到另一邊坐,她不願多交際。不久之前,她與祖璋走出來,也給人同樣感覺。 飛機抵達,家裡司機來接:「小姐,怎麼沒有行李?」 回家了,真舒服,坐祖琛的小車,住祖琛的小平房,還真不習慣,還得顧忌人家是否嫌她,幸虧屋子完全屬於她。 女僕迎出來,「小姐,先吃點心?」 她搖搖頭,連忙進臥室梳洗。 電話鈴響,傭人去聽,「是,剛回來,有點累,是,是。」把聽筒交給主人。 祖琪奇問:「誰?」 「是我。」 怪不得,原來是郁滿堂,說話腔調像是在自己家一樣。 「祖琪,弟弟一歲生日,你要來嗎?」 「今天?」她十分意外。 她的孩子,她倒忘了,一想,果然是今日。 祖琪乾笑數聲。 「我來接你。」 推都推不掉,兩個人千絲萬縷的關係已經成形。 祖琪只得更衣隨郁滿堂出去。在走廊的鏡子裡她發覺自己的面孔發腫,同十多歲時的姿色真是不能比了,不過驟眼看,仍然標緻。 郁滿堂見到她十分高興,「旅途還愉快吧。」 祖琪不出聲。 不,她心裡想,我遭到欺騙,十分難受,一連幾晚,夢中驚醒,胸口似被人抓緊揪住。 「有一筆款項,捐助某學社,你對文藝活動有興趣?」 祖琪沒有回答。 不久,車子到了。 屋子裡並沒有客人,一進門,有個孩子朝她走來,凝一凝神,祖琪才想起這就是志一。 她蹲下來看他,他也笑嘻嘻看住她,彼此異常陌生。 但隨即祖琪發現小孩有點像他祖璋舅,他們見了人從不哭泣,故此惹大人喜愛。 祖琪身邊沒有玩具,隨手自手袋取出一隻金色粉盒,打開,用小鏡子照他,小孩看見亮晶晶的玩意兒,高興地接過把玩。 祖琪用問候朋友的口氣同他說話:「今日一歲生辰,明年就可以上學了,會說話沒有,能叫爸爸嗎?」 忽然想起祖璋五歲足才會說第一句話,歷歷往事叫她感慨萬千。 志一似乎記得那溫柔呢喃的聲音,於是看牢這位漂亮的女士一會兒,到底還小,不到一會兒,又走回保母身邊。 祖琪坐下來喝杯茶。 她抬頭張望,輕輕同郁滿堂說:「你打理生活,真是井井有條。」 他客氣地欠一欠身,「少了女主人,手忙腳亂。」 說話仍然那麼得體。 性格深沉的人最佔便宜,喜怒不形於色,控制場面,永據上風。 這時,傭人過來說:「先生太太請過來拍照。」 原來在偏廳已經準備了生日蛋糕,攝影師也佈置好了,祖琪只得過去站在志一右邊,幼兒抬頭,看到祖琪的珠串,伸手來逗,攝影師卡嚓一聲,捕捉了活潑的一刻。 祖琪勉強地笑道:「今日精神欠佳,拍照不好看。」 「怎麼會,你永遠是美人。」郁滿堂說。 祖琪看著保母切蛋糕,隨口問:「美貌對女性來說真的那麼重要?」 鬱反問:「你說呢?」 「一顆善良的心不是更為重要嗎?」 鬱微笑,「我們教孩子,當然都那麼說,還有,名次不重要,只需盡力而為之類。」 稍後,小孩渴睡了,被保母抱上樓去。他是一個隨和的小人兒,並不特別認人,半晌,保母下來,把粉盒還給祖琪。 祖琪說:「他喜歡小鏡子,留著給他玩。」 將來,也許十多二十年之後,他會自抽屜取出一隻古老褪色的金粉盒,同他的女朋友說:「這件奇怪的飾物一直在這裡,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原先屬於誰。」 保母笑著退下。 祖琪站起來,「我該走了。」 「一起吃飯吧。」 「我胃口甚差。」 「在我記憶中,你從來不好好吃飯,貓比你吃得多。」 祖琪披上大衣。 鬱送她到門口,司機把車子駛過來。 祖琪問:「生意還發財嗎?」 「托賴,志一是我幸運星,現在我們做電子買賣,歡迎顧客親臨交易,成績不錯。」 所以,對前妻可以照樣慷慨。 祖琪告辭。 回到家,她進客房呆坐,斟了酒,聽音樂,女傭告訴她,有一位先生找過她多次,但沒有留下姓名。 剛在這個時候,有人按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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