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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他直沖進來,看見我打開的衣櫃裡掛著旗袍,馬上說:「這是你的衣服?你為什麼從來不穿?」

  我歎口氣,「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我做了什麼輕佻的事,令你直入我的房間?「.

  他坐在我床沿,「美妮不肯嫁我。」情緒很低落。

  「嫌你窮?她想嫁公子哥兒?」

  「是。」

  「你有沒有知難而退?」

  他不響。

  他的車子在樓下等,送我回寫字樓。同事都以為我們終於有進展了,我則苦笑,精神再集中,我也有滿懷心事的跡象,心不在焉,非常想告假十天半個月的,不問世事,避得遠遠,直到志強與那豔女郎結婚。

  我希望志強快樂。他在我心目中是最理想的對象,我不明白為什麼駱美妮不肯嫁他,嫌他不是專業人土,諸多挑剔,這比看不起我本人還要令我心酸,志強為人勤力、直爽、明朗,他的性格雖說不上完美,但完全適合我意,我欣賞他的樂觀、隨和和樸實,我一直愛他。

  而現在他就快要把我逼瘋了,他嘴巴裡整天掛著「駱美妮」三個字。

  志強忍了三天,三天之後,他手中拿著我陪他去買的那只戒子,雙眼有點紅,他對我說:「我失戀了。」

  我很難過,他失戀並不代表我能得到他,我一點也沒有幸災樂禍的感覺。

  我安慰他,「她不適合你,她一腦子坐遊艇坐勞斯萊斯的思想,她根本不懂得生活的情趣,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女人都應該被丈夫寵著,是我不好,我沒有能力。」

  「瞎說!照你的話,世人都不用結婚了,」我罵他,「你可別叫一個虛榮的女人毀了你。」

  「不能怪她虛榮,誰不貪圖一點拿受呢?」

  「好好好,什麼都是她對,你那麼死心塌地想不開,抹了脖子算了。」我沒好氣。

  「我想從你那裡得到安慰,簡直是癡心妄想。」志強揮揮手。

  「男人為感情哼哼唧唧,別想得到我的同情!」我鄙夷地說:「將來國家有什麼大事,還指望你呢,瞧你那窩囊相!」

  「你根本不明白——」

  「我為什麼不明白,你愛人家,人家不愛你,你還是要活下去,「我低聲說:「而且要活得更好,不要造成人家的心理負擔,明白嗎?」

  「誰也不能把感情昇華到那種地步。」

  「當然可以,」我說:「你只是懶,想什麼要什麼,最好馬上得到,抓在手中。」

  「別說得太難聽。」

  「更難聽的話還有呢,你別再對我訴苦!」

  後來就成了習慣,他下了班送我回家,就在我家喝啤酒、吃花生,傾訴他的感情生活。啤酒是他自己帶來的,冰在我的冰箱裡。

  他與我態度熟絡,不知情的人就會以為他是我的情侶,譬如說大廈樓下看門人老當我倆是相好,若有別的男人來我家,不管三七廿一,那老頭子一于以敵視的眼光盯住,仿佛我是個蕩婦,朝秦暮楚。

  志強造成這種假像,令我深感煩惱,但是他是一個好伴,即使他不把我當女人,他仍是個好伴侶。

  現在他決定把我的家當俱樂部,如果是別的男人,根本不可能這麼做,我的私生活是很嚴謹的,但因他是志強,我像是在某方面得到了補償。

  當我知道他與駱美妮藕斷絲連的時候,不禁大怒。

  他說;「有時她寂寞,她不是壞女人——」

  「真不爭氣!」我說:「給人填空檔。」

  但我自己呢?我又何嘗不是給他填空檔?我自己不爭氣,如何教志強爭氣?

  忽然我下了決心,我說:「志強,你以後都不用來了;我家不是心碎酒店,容不了那麼多斷腸人。」

  「你好滑稽,」他大叫,「你竟然趕我走?你趁我危急的時候落井下石,你這小人。」

  我怒說:「快走,我確是個喜怒無常的陰險小人,你少跟我來往。」

  他走了,第二天照樣來接我上班,我不肯上班,他「喂喂」地叫我。

  我沒好氣,轉過頭說:「我的名字不叫喂,跟你說過二千次。」

  「喂!你怎度也使小性子?我老跟人說,天下的女人都喜歡騙男人,就你除外,你是唯一值得男人信任的女人,我對你評價那麼高,你好意思難為我?」

  我轉頭說:「一個女人獲得上述評價,簡直是最可悲的事,女人的天職便是做狐狸精,誰要做與男人出生入死的夥伴?」

  「喂!喂!」

  「謝謝你明天不要再來,我倆一刀兩斷。」

  「別說得這麼嚴重好不好?喂!」

  喂。

  我就叫著「喂」,這座下去,一輩子不用出頭。

  我決定要爭這一口氣,對他不瞅不睬,他喜歡駱美妮而不選擇我,我就算傷心死了也不能向他搖尾乞憐。一連好幾天,在公司裡,我都沒有好臉色給他看。

  他不以為忤,百忙中他經過我的桌子,會敲敲我的桌面,叫我一聲,「滑稽女郎。」

  白天我的情緒控制得很好,晚上卻崩潰了,做夢老是看見他,早上醒來,非常惆悵。

  他跟駱美妮,到底怎麼樣了?有否進展?她是否仍然對他若即若離地耍手段?

  或許我應當向駱美妮拜師,看樣子對男人們公道是沒有用的,他們需要的並不是赤膽忠心的女件,他們喜歡迷揚迷場迷湯。

  我與志強「鬧翻「的消息又傳開了,女同事都覺得可惜,因志強是個不錯的對象,她們說,志強為人爽快磊落,相貌好,體型也不差,樣樣可以得八十分,頗具潛質。

  我很沉默,工作如常。

  一日遲下班,正忙著結束工作以便趕最後一班渡輪,志強過來找我。

  他說:「你怎麼無端端生我氣?好沒來由。」

  他是真的不曉得,還是假的不曉得?

  我歎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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