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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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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有什麼不好?」舒申問。 「你爸已年屆退休,他最好的歲月己近過去,我們想省一點,」繼母的語氣聽上去漸漸也就象個繼母,「動輒住酒店,太過浪費了。」 舒申的語氣軟弱,「我請你們。」 「我們怎麼好叫你請!」毫無商量餘地。 舒申只得問:「你不介意與我母親同住一間公寓?」 繼母微笑,「她不吃人吧?」 舒申想說,不,但是她女兒會吃人。 「那麼,」舒申困惑地問:「我睡哪裡?」 「你同你媽睡。」 「她習慣獨睡。」 「那麼,」新任舒太太真是精明,「你睡客廳。」 舒申看看電話筒,不相信有這樣進取的人,「我可否同我爸再講幾句?」 「你爸進書房去了,你有什麼話,同我說也一樣。」 舒申沉默,她已無話可說,她十分慶倖父親到去年才再婚。 繼母說:「那我們在香港見。」 晚上,張女士找女兒,「沒有廉恥的女人!」 舒申問:「誰?」 「你父親娶的那個人。」 舒申說:「你們吵什麼呢?最尷尬的是我。」 張女士說:「幸虧你性格完全象我。」 舒申歎口氣,「你們倆到底為什麼離婚?」 「離婚是很普通的事。」 「可是那樣普通的事造就了許多痛苦。」 「你有什麼痛苦?我一年也不來煩你一次。」張女士光火,「我天天送你往返幼稚園才痛苦不堪。」 「媽!」 張女士沉默,「對不起。」 「媽媽,我永遠愛你。」 「對不起,小申,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自願,並且,你早已用微笑擁抱報答了我。」 舒申淚盈於睫,「我愛你媽媽。」 張女士已不想再說下去。 舒申知道母親寂寞,中年男士們隨時可以找到伴侶,再婚,但中年女士們的情況就不大一樣。 舒申坐下來,或許,這是她盡一盡做女兒責任的時間了。 她再一次撥給母親:「媽媽,我陪你住酒店——」 張女士惱怒,「我不要住酒店,我並不怕那個女人,我毋須避開她!」 碰一聲掛線。 平日舒申在辦公室也慣於運籌帷幄,此刻卻一籌莫展。 呵,離婚的父母也許不是不會子女設想,而是無從設想。 還小的時候,舒申曾自私地希望父母永遠不要再婚以及養孩子,她倒不介意他們離婚,離婚後他倆對孩子充滿內疚,小申要什麼即可得到什麼,但一旦有了半弟半妹,情況必定大變。 舒申有位同學的母親再嫁,養了兩個弟弟,父親另娶,又添多一名女兒,都有血統關係,長得也象,但是感受上卻非常疏離,而且各人都有雙親,只除了她。 要多寂寞就多寂寞。寂寞,與父母離異無關。 呵不,離婚並不是普通的事。 但是,做女兒的她又無法叫不再相愛甚至相憎的父母為著她的緣故勉強又痛苦地繼續生活在一起。 到後期,他們已經無法忍受對方的面孔,成日皺著眉頭回避對方的目光。 兩個人都是合理的成年人,待人接物,中規中矩,有紋有路,但是卻不能理智地結束這段關係,即使有非討論不可的事宜,三言兩語,便吵將起來。 真不能相信這樣的兩個人,也曾經相愛過。 舒申那時己不小了,知道父母曾經嘗試過挽救這段婚姻,但是相處一日,即痛苦一日。 有一天媽媽對舒申說:「小申,有一日你會明白,這是極之無可奈何的事,因為沒有人做錯什麼,所以無人需要道歉,我也不打算求你原諒,但父母已決定分居離婚。」 分手後母親並不見得特別高興,但至少心情可以平靜下來。 舒申知道她出去結交過異性朋友,過程並不算愉快,最後努力事業,在保險業做得異常出色,也賺到一點錢,足以到溫哥華退休。 舒申去看過媽媽。 她住在市中心沙灘路一幢兩房公寓內,看到整個海,母親仍然寂寞,但看海的寂寞總還算是高貴的寂寞。 舒申嫌溫哥華靜,沒有留下來。 唯一可做的不過是地產經紀,舒申不是那塊材料。 她記得母親看著她,臉上有大惑不解之神情,伸手摸她的臉,「小申,你竟長那麼大了,當中的歲月去了何處?」 舒申只得溫言安慰母親:「媽媽,孩子不長大才可怕呢。」 母親笑答:「在醫院產房中,有一位看護曾說,孩子如果永遠是幼嬰就好了,幾乎被母親們啐死。」 「時間飛逝。」 「媽媽有朝一日會離開你,你懂得照顧自己嗎?」 「我懂。」 「媽媽從未後悔過生下你。 舒申佯裝大吃一驚,「這好算是恩惠?」 假如爸爸與媽媽之中要她任擇一個,她一定選母親。 因為是女兒,她知道母親的辛勞無人可比。 那一夜她睡得很壞。 叫父母失眠的日子實在不少,此刻為他們失眠,也十分應該。 舒申本人從未考慮結婚,不是因為父母婚姻失敗的陰影,而是不打算背起一個家庭的擔子。 對她來講,一個人清靜且愉快,她是時代女性,經濟獨立,感情獨立,朋友一大群,不愁沒人陪著吃喝玩樂,除非真正愛上一個人,而婚姻又是唯一縛住他的方法,否則舒申不會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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