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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父母

  舒申半夜起身聽電話,是她母親自溫哥華打來。

  「媽媽,我最怕不夠睡,要打早些打來。」

  「呵,」她母親一聽就不耐煩,「你聽一個電話就不夠睡,你小時候我整夜抱著餵奶還真不夠睡呢。」

  舒申無奈,「媽媽。」

  「當然有要緊事才找你,你都不知道你多難找,十一點十二點還沒回家,十二點半,又說睡熟了。」

  「你打到我公司不就行,自然有秘書幫你登記。」

  「咄!登記什麼?」

  「媽媽,到底啥事體?」

  「我下星期回港小住,辦些正經事,你準備接駕吧。」

  「是,母后,打算住哪家酒店?」

  「我住你家。」

  舒申一怔,「媽媽,我家多簡陋,要湯沒湯,要水沒水。」

  「我喜歡你家露臺看出去那個風景。」

  早知道把窗子給封掉,舒申偷偷想。

  「是,母親。」

  「叫司機來接我。」

  「是,母親。」

  母親氣結,「你還有沒有第二句話?」

  「媽媽,屆時見,此刻我眼困之極。」

  可是掛斷電話,又睡不著了。

  舒中起來喝啤酒。

  父母在她十二歲時就分手,理由:夫妻間有不可冰釋的誤會。

  舒申因此很快養成獨立生活的習慣,直至今日。

  她也學會與父母維持友誼,並且做他們之間的傳聲筒。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父母都太能幹,事事各持己見,幾年前各自搞獨立移民,結果一個去了溫哥華,另一個去了悉尼,並且都追問:「小申,你也來吧。」

  舒申決定留在本市。

  他們真是好人,可是合不來。

  前任舒太太現在自稱張女士,她恢復了本姓。

  年紀漸漸大了,對唯一的女兒無限依戀,嘴巴卻硬,其實住到女兒小公寓來,是為著接近舒申。

  舒先生在年前再婚。

  女兒曾問:「媽媽有無酸溜溜?」

  張女士答:「仍有感覺,就不必分手,他做什麼,與我無關。」

  舒申忽然想到離婚啟事上的「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字樣來。

  舒申黯然。

  父母養下她的時候環境並非太好,兩人均需上班,又得帶她那樣一個哭寶寶,有些精乖伶俐的嬰兒據說六星期就戒夜奶一夜睡到天亮,但舒申到五個多月還半夜大哭,不知大人怎樣熬過來。

  可是轉瞬間,大學經已畢業,舒申在廣告界亦已嶄露頭角。

  張女士時常說:「沒想到時間過得那麼快,帶你累得抱頭痛哭之情還歷歷在眼前。」

  天一亮又是新的一天

  舒申到辦公室坐下忙不迭叫黑咖啡。

  傳真機上有一封信。

  她探頭過去看。

  讀畢,捧住頭,尖叫一聲。

  信是她父親自悉尼傳來的:「小申,我與你繼母將于下星期五抵港辦一點私事,因打算住在你家,請你準備一下,這是你與繼母第一次見面,你一向懂事,當無困難。」

  舒申要到這一刻才能夠領會什麼叫做屋漏兼夜雨。

  怎麼辦?

  她鼓起勇氣撥電話給母親:「媽媽?」

  這下子輪到張女士抱怨:「你知道我唯一的享受是睡一個好覺。」

  「媽媽,你回來度假,我請你住酒店如何?」

  張女士隔半晌,反問:「此刻你與人同居?」

  「媽媽,你別誤會,我最反對同居。」

  「不歡迎媽媽?」

  「當然不是。」

  「到底有什麼苦衷?」

  「媽媽,爸爸也在下星期五回來。」

  張女士在那邊先是一怔,隨即大笑起來。

  舒申難為左右袒。

  「舒申,你給我聽著,你敢叫我去住酒店而不是他,我登報同你脫離關係。」張女士狠狠掛線。

  舒申伏在辦公桌。

  「舒小姐,開會。」

  舒申乘空檔與父親商量:「爸,我請你們住最豪華的套房。」

  「我想多些時間與你共處,並且,讓你嘗嘗繼母的好手藝,她煮得一手好菜。」

  舒申說:「爸,我最愛的食物是罐頭湯。」

  「我們決定住你家。」

  「爸,媽媽也定在同一日抵港,她也決定住我的家。」

  舒先生呆住。

  過一刻他才恨恨的說;「她特別喜歡與我作對。」

  「她的電話先到。」

  「小申,你總是幫她,其實爸爸一樣疼你,並且,你長得象爸爸。」

  「那麼,爸爸就搬到酒店去吧。」

  這時,忽然傳來一把陌生的女聲,「是小申嗎?」

  舒申連忙扯起笑臉,「是繼母嗎?」

  這個稱號至難聽,母親永遠只得一個,什麼叫繼母?

  「小申,你不歡迎我們?」也是個厲害角色。

  「不不不。」舒申忽然覺得非常疲倦。

  讓他們三個人住到小公寓去拼個你死我活好了,舒申願意搬到酒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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