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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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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筆 時代進步,宇宙公司每個高級職員的辦公桌上都有部私人傳真機。 好處是門一關,沒有人看得到他們收到的文件,作用同私人電話一樣,維持私隱。 那是一個星期六早上,辦公室比較空閒,桂芝正在喝咖啡看報紙,隔壁房的王留芳敲門,「桂芝,請你過來一下。」 桂芝聽見留芳的聲音怪怪的,立刻站起來走到她房間去。 留芳指著傳真機,「請看。」 桂芝順手撕下紙張,一看,是一封信。 「留芳,仰慕你的丰姿已不止一朝一夕,總是暗暗地留意你一動一靜,開會,在走廊,甚至在電梯裡,都時常會得遇見你,卻不敢開口說一句話,有一日,我會提起勇氣,約會你。」 桂芝抬起頭來。 寫得多麼好的! 沒有一個白字,文筆通順流麗、誠懇、充份表達了他的意思。 桂芝是宇宙廣告公司的中文創作主任,她當時以專家口吻說,「這是一支妙筆。」 「我也會那麼說。」留芳承認。 「誰寫的?」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桂芝大奇。 「有人知悉我私人傳真機的號碼,開始傳這種信給我,這已是第三封。」 「前頭那兩封呢?」 「沒留下來。」 桂芝好奇心被勾起來,「這是你的暗戀者呢。」 留芳嗤一聲笑,「此刻誰還會暗戀人?不要開玩笑了。」 桂芝揚揚信,「他。」 「你看到署名沒有?」 「看到,是希臘字母△,達爾他,三角。」 「我們稱他為達爾他先生吧。」 「打算回信嗎?他留著傳真號碼。」 留芳訕笑,「人家不過是開玩笑,我貿貿然回一封信過去,笑死人,他用代號,我用真名,划不來。」 「你可以叫自己奧米茄。」 留芳笑而不語。 桂芝說:「即使是玩笑,也十分新鮮。」 「不知是這幢商業大廈中哪一個頑童興出來的新玩意。」 「或許人家真的仰慕你。」 留芳嘆息一聲,「象我這樣的白領女,整個銀行區有十多廿萬個,有誰會仰慕我。」 「為何妄自菲薄。」桂芝訝異。 留芳淡笑,「事實如此。」 桂芝忽然說:「我代你覆信給達爾他先生。」 留芳恢復神采,「你哪來的空!」 桂芝回到自己房間。 她拿起筆就寫:「達爾他先生,在這個狗一般的生涯裡,我們唯一的盼望,不外是愛人,或是被愛,兩者感覺都使我們平凡勞苦的生活閃亮。」 桂芝代留芳署名。 她歎一口氣。 渴望被愛是真的。 或是愛人。 大學時期桂芝暗戀一個英俊不羈的高班男生,他要畢業了,臨走之前擔任戲劇演出,桂芝去看他排練,他有意無意與她打情罵俏,那是桂芝畢生難忘的快樂時光,半小時後離開後臺,她落下眼淚。 以後桂芝見過他一兩次,真沒想到他會成為一個好丈夫,養了兩個孩子,過著平凡的婚姻生活。 至今想起那個下午,桂芝仍然會把臉枕在手臂上沉思回憶。 那真是一個美麗的下午,桂芝相信她的臉一直是紅緋緋的。 都過去了,她是苦學生,此刻正為生活掙扎奮鬥,哪裡有閒情搞羅曼史。 況且,對象也難找,公司裡的男士們,不是認作了兄弟,就是認作了敵人。 桂芝按下達爾他先生的傳真號碼。 他很快會收到這封信。 星期天是休息日。 桂芝同姐姐說:「星期天真是惆悵天。」 比她大三歲的姐姐前年結了婚,去年養了一個女兒,才五個月大,雖有保姆,也忙得焦頭爛額,聽見妹子如此感慨,茫然,莫名其妙地說:「惆悵?我只希望可以多睡一個半個鐘頭。」 姐姐無法瞭解妹妹,妹妹也無法瞭解姐姐。 各人的要求不一樣。 桂芝在雪白的小小公寓內伸個懶腰,仍然覺得無限惆悵。 如果能夠忙得一點餘暇也沒有,忙得連傷春悲秋也來不及,倒也有好處。 只不過忙歸忙,姐姐也有姐姐的煩惱——她十分願意留在家中親手照顧孩子,但是產假過後必需回到工作崗位,因為姐夫一份收入不夠開銷。 據說為此吵過好幾次。 日常生活真折磨人。 姐夫是不大有出色的好好先生,上班下班看報紙,已經好算一天,添了幼兒之後,所有煩惱都升到表面,他應付不了。 本來講好由姐夫的姐姐來照顧孩子,後來一看,不但體力不足,手法也落後,只得另找保姆,這樣一來,她必需繼續工作,把原來計劃完全打亂。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 姐姐說:「這樣愛她,有時候也後悔生她。」落下淚來。 桂芝愛莫能助,她何嘗不偷偷哭泣,想到老來無伴無依,人生漫無目的,便足以哭一大場。 做人真是難。 第二天回信來了。 「留芳,沒想到你會回我的信,看到你署名該刹那,我耳畔有輕輕嗡地一聲,靈魂悄悄脫離肉身,愉快地浮游在半空一會兒,然後才興奮的落下來,謝謝你給我帶這樣的感覺,達爾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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