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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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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季家姐妹是一步步向前走的,安步就班,小心翼翼,終於走到今天地步,她大氣都不敢透一口,不要說是追跑趕跳碰了。 一青說:「弄得不好,她就是我上司的太座。」 一紅笑,「千萬不要到大學去任職。」 當下兩姐妹盤點一下數目,房子賣掉了,兩人可分多少。 這是她們祖母近半個世紀來的財產。 老人家生前鐵石心腸,無論哪個子孫有急用,硬是佯裝不知,隨得他們去張羅。 一青一紅倒是從來沒聽父母抱怨過,隨得老太太獨門獨戶過日子。 只有一次,一紅聽父親說:「放心,她不會捐給慈善機關。」 果然沒有。 季家不是大家庭,人口再簡單沒有,但不知恁地,只要有人就有紛爭。 一青老覺得兩姐妹隨便哪個一結婚,感情也勢必疏遠。 大嫂老在背後抱怨季家有兩個老姑婆,專門虎視眈眈等分家產。 一紅說:「這下子她一定氣得不能言語。」 「要不要撥一筆款子出來給兩個孩子? 一青說:「我願意負責大侄的大學學費。」 「我出老二那份。」 「沒有用,她一樣要怪祖母偏心。」 一紅不說話,早幾年她也有男朋友,來往經年,覺得非常投機,於是進一步打聽人家家庭狀況,一查之下,心涼了半截,從此疏遠。 原來那位先生有一個已婚姐姐,不做事,與丈夫及兩個孩子同住娘家,從來沒打算過自立門戶,一紅不願意同這樣的人家發展下去,她也是個厲害腳色,那家的人力物力分明已叫女兒霸盡,再也沒有資源騰得出給兒子,那樣偏心,怎麼做他們的媳婦? 一紅並不想急急嫁人。 一青說:「最好夫家各人都有一定文化水準,一切煩惱都來自國民教育水平低落,讀書少,心胸窄,什麼奇形怪狀的事都做得出來。」 第二天晚上,季家三兄妹還是見了面。 大家嘻嘻哈哈,唯唯諾諾,誠懇地說著虛偽話,反正只是三兩個小時的事,不會太吃力。 一民臉色總是黑亮黑亮,兩個孩子象他多一點,倒並不如大搜所希望的象姑姑。 他努力抽煙,沉默寡言。 大嫂看著一紅身上的襯衫,「很好看。」 一紅心想,閣下倒是甘心數十年來一事無成,也不尋些副業做做,幫補家用,免得一家寒酸相。 凡事開頭難,做做就會出身,不願意熬,始終一事無成。 大嫂像是很看得開,「房子好價錢。」 一青承認,「是,走了運了,兩幹四百多一尺出手。」 「雖說是小單位,也七個位數字,兩位發了注小財。」 「我們打算在溫哥華置公寓,侄兒請隨時過來,住下讀書。」 大嫂卻說:「他們打算去美國,我在美國有親戚,況且,加拿大事事跟美國,不過是美國一個州罷了。」 一紅還想說什麼,被一青一個眼色制止。 一青並不想與大嫂討論國際大事,即使有感想,她也還不致於要在此地發表。 一紅開始明白為什麼祖母要賭氣。 吃到甜品,一民見到熟人,到隔壁檯子去打招呼,大嫂忽然對一紅說:「最近一兩天,老有個女人打電話來找季一民。」 一紅一怔,到底血濃於水,有什麼事,還是同自己親人說。 她笑答:「一民是老實人。」 「那個女的,會不會是那個女的?」 那麼曖昧的一句話,一青還是聽懂了。 「你是指一民從前那個女朋友?」 大嫂點點頭。 「不會的,」一紅不加思索的說:「你放心,人家再也不會來煩一民,人家沒有那麼空。」 大嫂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一紅,「你怎麼知道,你同她有聯絡?」 紅小心翼翼地說:「我也只不過是憑猜想,過去已經過去,十多年了,一民又不是才貌雙全,腰纏萬貫。」 大嫂點點頭。 「那位打電話來的女士,恐怕只是人壽保險經紀之類。」 「哎唷,說到人壽保險,你不知你大哥有多蠢,他竟然……」 一紅心想,一民當然蠢,不蠢,怎麼會同一個這樣的女人無聲無息地過活,只有愚婦才抱怨夫蠢。 一紅唯唯諾諾。 大嫂繼續訴苦:丈夫又蠢又鈍,孩子頑劣不堪,似她這個如花美眷,不知如何恁地命苦,一頭栽在這個可怕的家裡,白吃白喝就浪費了一生。 散了席,一紅不表示什麼。 一青卻說:「大嫂這樣子悶下去會生瘤。」 「不會的,她有娘家,坐下來十六圈麻將一搓,渾忘煩惱。」 「她擔心什麼?」 「什麼都不用擔心,沒有人會去騷擾一民。」 「我相信你的判斷。」 回到酒店,一紅脫下襯衫掛好。 騷擾一民?誰有那麼空,事過情遷,人家早已不是吳下阿蒙。 一青說,「你說,假如一民當年娶了鐘小姐,會有什麼結局?」 一紅不去回答她,只是說:「你為什麼不問季一青假如嫁了徐繼林,會有什麼結局。」 一青不出聲。 「誰不經過幾次失敗的戀愛,有些人爬得起來,有些人沒爬起來。」 一青問一紅:「我爬起來沒有?」 「你?一方面有,另一方面沒有,工作上你做得很好,感情上你不敢再作嘗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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