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玻璃珠的嘆息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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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富林娶她的那一日,也就該知道不配吧,他是那麼有大智能大才能的男人,但是為露露,一切都是值得的,我想她也知道這一點。過了十二點,她說有點累,我依依不捨,但也只好送她回家。 我輕問:「你會不會再叫我出來?」 「對你沒好處。」 「理它呢。」我笑。 「你想清楚了?」 「需要想,我就不出來了。」我說。 「我走得開,就與你聯絡。」 世事真是巧得很,去停車場取車的時候,遇上了蓓蓓與她的家人。 蓓蓓一見到我身邊的人,馬上眼睛發光,我心中暗叫一聲糟糕,蓓蓓這張嘴—— 當時露露上車,也沒看見人家在盯著她,我送她到門口。 我叮囑:「你心情不好,不妨找我聊聊。」 她問,「我心情幹麼要不好?」 我無言以對,她輕輕一笑,下車。 過了幾天,劉富林就不妥當了,我趕到醫院,只見劉氏家族濟濟一堂等在頭等病房外,露露另外坐在一角,面色恒靜,而劉氏的子女卻怒火中燒似的瞪著她,個個若噴出火來。 我走過去,坐在她身邊。 她與我點點頭。 劉富林的私人醫生出來,只傳露露一人,那幾個子女頓時浮躁地口出怨言。 露露進去良久才出來,請我送她回家。 當夜劉富林就死了。 財產幾乎全部交了給她。 而我與露露熟稔的事,很快傳到父親耳中,他傳我去問話。 我笑笑說:「是蓓蓓搬嘴,是不是?」 父親冷笑,「不見得是謠言吧?」 「我們是朋友。」 「你什麼地方不好找朋友?」他說得很絕。 「父親,你聽了什麼風言風語來?」 「你打算怎麼樣?跟她繼續來往?」 「是。」我答得很清楚。 「為什麼?」 「我喜歡她。」 「你好好一個青年,跟這種妖婦混在一起幹什麼?」 「我的私生活我自己會加以控制。」 「小報上已經出現影射文字。」他震怒。 「我正想出風頭,不妨。」 「你這種愚昧,遲早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不在乎。」 「健明——」 「父親,我已是一個好兒子,何苦再要我做一個木頭人。」我仍然心平氣和。 「我總是為你好,健明。」父親仿佛非常痛心。 「你放心,我並沒有被狐狸精迷惑,人家才沒有那個空在我身上下蠱呢。」 「蓓蓓呢,你為什麼扔了蓓蓓?」他責問。 「是蓓蓓扔我,不是我扔蓓蓓。」我兵來將擋。 他歎口氣,「健明,你好自為之。」 我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一再保證。 小報上的影射文字我看過了,可能是劉家子女放出去的消息,不外是說露露未亡人屍管未寒,已經到處姘上小白臉之類。 我覺得好笑,小白臉,我的面皮並不白,小報上說的也不止我一人,又沒有指名道姓,對於這種事,我一向不敏感。 露露是個有膽色的女人,她當然更加不會介意,錢已經在她手裡,她根本不在乎其它的事。 她說:「我令到劉富林有生之年生活愉快,他以他的財產作為我的報酬,有什麼不對呢?別人愛說什麼,我理不了那麼多。」 「有沒有考慮過到外國去生活?」 「我到外國去能做些什麼?」她微笑,「你這孩子——叫我到唐人街開餐館?」 我也笑,我與露露之間的關係非常曖昧,我們倆其實並沒有不可告人之秘密,她並沒有陷我於不義,她亦沒有把我當心腹,對我傾訴過什麼心事,關於她的一切,我知得並不比小報記者更多,至於說她要找人陪,不如說她出來陪我更妥貼,寂寞的是我不是她。 但我們基於什麼常常見面呢? 她說:「因為你是一個那麼聰明伶俐的孩子。」 孩子。 她用這樣的藉口來把我們兩人分割得遠遠的。女人一把咱們當作「朋友」、「孩子」、「偶像」……咱們就沒了希望,只有在她們把咱們當「男人」的時候,一切才能順利進行。 男人——原始的異性吸引,迷惑的氣息,最基本的需求,天然的本性……但願在我的女神面前,我只是一個男人。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我又見到了蓓蓓。是她先走過來跟我打招呼,我原想以冷淡對她,但又不忍這樣小家子氣,於是照舊與她微笑,站起來讓位於。 「健明,好嗎?」她一屁股坐下來,上下打量我。 「托賴不壞。」我微笑。 她似不相信,「你爹沒對你訓話?」 我心平氣和的說:「訓什麼話?我品格端正,勤奮工作,無瑕可擊的好兒子。」 蓓蓓失望之情形於色。 「你現在跟誰走?」我間。 「我沒有固定的男朋友。」她說。 「蓓蓓,」我真是好心,「你也該留一下神了,年紀不小羅。」 她的面孔陰沉了下來,「你呢,健明,你仍然與劉某的寡婦來往?」 「她確是我的朋友。」 「沒有那麼簡單吧,全城人都知道你們的事。」 「是嗎,他們怎麼說?有沒有說她養著我?」我問:「不至於到那個地步吧,她還那麼漂亮,我也至少是個醫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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