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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珊瑚說:「不必擔心存貨滯銷,貨色過時腐壞,貨源出問題,亦毋需熟手技工,入幾架先進機器,服務誠實可靠即行。」

  「知會了劉太太沒有?」

  「我會早一個月通知她。」

  「幸虧老程仍在。」

  「他打算退休,沒告訴你嗎?」

  清流不安,「大家一起走,不大好吧。」

  「可能有點巧。」

  「劉太太沒人照顧——」

  「那麼,你留下來好了。」

  「別取笑我。」

  「放心,老程會替她找到應當人選才走。」

  清流累得說不出話來,閉上眼睛。

  聽到劉太太發出夢囈,沒有叫名字,也沒有具體句子,只是一種痛苦掙扎之聲。

  她夢見了什麼?

  是過去出賣自我的歲月嗎,抑或,看到了今日已有足夠能力收買一切的自己?

  侍應生過來說:「已準備好輪椅,飛機即將抵達。」

  清流點點頭。

  「華人真孝順祖父母。」

  清流忽然說:「她不是我祖母。」

  「呵,莫非是母親?」

  「我只是她的秘書。」

  「天,那是什麼樣的工作。」

  人家吃驚地掩著嘴走開。

  真是,為了生活,有個限度,也不必太委屈。

  當初挑中她來做這份工作,也是因為她背境奇突,無家可歸,無處可去的緣故。

  老程真是好管家,他一定會找到更好的人給劉太太。

  那只雪白的大船停泊在碼頭,老遠就看見不羈的風四個字。

  清流在心中囑司機:快點快點,還有三十分鐘船就開航了。

  那船仿佛已成為她的家。

  從下飛機趕來,最心急的便是唐清流。

  她把劉太大扶坐到輪椅上,飛快推出海關。

  偏偏她一個人被海關扣留詢問了二十分鐘,累東家在門口等她。

  終於放行的時候,清流已汗流浹背。

  又急問:「登船證呢?」

  珊瑚答:「別擔心在這裡。」

  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那樣害怕,驀然發覺,她已把老程珊瑚以及劉太太當作親人。

  清流頓覺淒涼,還來不及把捩水自眼角抹去,車子已經到了。

  服務人員早已在等候她們。

  「劉太太,歎迎你回到不羈的風。」

  「大家都根掛念你。」

  「需要些什麼,先回房去休息一下可好?」

  清流松一口氣,一摸,面孔冰冷,原來海風淩厲,她連忙替劉太太系上絲巾。

  甲板上老遠看見任天生向地招手。

  她急急走向前,他緊緊握住她的手。

  「聽見你們今日上船,不勝歡喜。」

  他與她都在工作,迅速放開手,可是她的心已經定了下來。

  他訝異地說:「你瘦多了。」

  她苦笑。

  珊瑚過來含笑道:「清流,先把太太安頓下來。」

  清流連忙道歉,推著劉太太進艙房。

  一進門便看到一大盤雪白的鮮花,香氣撲鼻,看了開心。

  船微微震盪下下,不小心還真的不會發覺,啟航了。

  清流苦笑道,「這輩子我都不會再嚮往旅遊。」

  「噓,當心太太聽見。」

  「實在太奔波了。」

  劉太太坐在輪椅裡,一聲不響,頭上縛著絲巾,臉上架著太陽眼鏡,也看不出有什麼表情。

  珊瑚賠笑道:「太太,可要打中覺?」

  沒有回答。

  清流說:「打開露臺去看風景好嗎?」

  珊瑚說:「你到餐廳去看看今晚吃些什麼。」

  清流把輪椅推到露臺邊,走出艙房,迎面碰見一個人。

  「清流,你回來了。」語氣驚喜。

  清流停睛一看,笑笑,「馬少爺,你好。」

  「巴黎之遊可愉快?」

  「忙得不可開交,走馬看花。」

  「可是聽說——」

  「我有工作在身,請讓路。」

  把他當擋路的惡人。

  「今天晚上可方便出來?」

  「再說吧。」

  清流低頭走開,忍不住再轉頭看他,這馬星南簡直不像個真人,只見他穿著大花襯衫,白褲子,白色掠皮鞋,最難得的還配著一頂白色水手帽。

  清流嗤一聲笑出來。

  在餐廳與領班聊了一會兒,他取出一客美女海倫式燉糖梨子,「請劉太太試一試。」

  清流笑著叮囑:「記得蘆筍要蒸不要加牛油。」

  領班連忙答應。

  然後,胖胖的他忽然笑嘻嘻問:「唐小姐,好事可是近了?」

  清流笑而不答,人家也是關心她。

  回到艙房,見珊瑚在收拾衣物,劉太太仍然坐在輪椅上,維持那個姿勢。

  清流蹲下來,幫她脫去鞋子,換上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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