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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媽輕輕說:「我本喜歡大偉,功課好,又是體育健將,性情溫和,家庭背景簡單,沒想到做不成鄰居,將來,不知道哪個幸運女孩追到他。」

  小雲說:「大偉圓面孔十分可愛。」

  「悠悠呢,可是與大偉一起?」

  「她好像在圖書館。」

  「小雲,你是妹妹,可看到悠悠與川流什麼?」

  小雲連忙喝湯,「他倆是同學。」

  雲媽追問:「他倆是否特別親厚?」

  「我也喜歡川哥,許多女同學都稱讚他英偉,叫我介紹。」

  「是,「雲媽承認,「小川長得像西裝廣告裡模特兒。」

  「可否讓川哥搬來我們家?」小雲做最後努力。

  雲媽婉轉回答:「非親非故,實在不方便。」

  「他如果要打工,就得輟學。」

  「小雲,個人頭上一片天,條條大路通羅馬,你不必為他擔心,你自己還是孩子。」

  小雲低頭。

  「少年們都喜聚不喜散,其實人來人往,天明天滅,是正常現象。」

  「他們可是鐵定下月搬?」

  雲媽點點頭,她何嘗不黯然。

  沒想到川流先走。

  悠悠哭得雙眼紅腫,隱形鏡片都戴不上,只得用真眼鏡。

  雲媽忍耐著不出聲,十分慶倖川流已經搬離,真算得幸運。

  小雲陪姐姐到大發車房探訪川哥。

  車房不是髒,機房就是那樣子:地下吋許原油漬,到處是零件、機械、油桶、鐵鍊,每一部都得小心翼翼,姐妹倆只能站在門口張望。

  一個中年阿鬍鬚穿工人褲大漢揚聲:「什麼事?」

  小雲回答:「川流在否?」

  大漢高聲喊:「小川,兩位小姐找你。」

  川流自車底鑽出,俊臉上全是油污,兩手黑墨墨,他已經正式投入工作。

  看到姐妹,他揚聲:「今晚我來找你。」

  悠悠還想說什麼,被小雲拉走。

  「別打擾他。」

  她倆離開車行。

  大漢走近,像是自言自語,但是話又明明講給川流聽:「是舊同學吧,長得像水豆腐般柔嫩,不是我們物件。」

  這個叫大發的修車師傅意見多多:「我不信藍領不出頭,我還不是照樣做老闆置房娶妻生子,我改裝的賽車同行聞名,你跟我學藝,我不會虧待你,第一件事:少同這些小美人廝混,有時間讀夜課,明白嗎?」

  川流在車底,唯唯諾諾,忽然間淚盈於睫。

  那天晚上,川流自樹幹爬進悠悠房間。

  悠悠緊緊抱住他不放。

  他在她耳邊說:「我以後不會再來,在視窗跳進跳出完全不正常,我晚間要上課。」

  悠悠的臉在他胸口揉動。

  川流低聲說:「幼幼,我永遠比任何人愛你更多。」

  「那麼,「悠悠忽然說:「帶我走。」

  川流一愣。

  「我願意跟你走到天涯海角,我甘心幫你煮飯洗衣。」

  川流苦笑,「那你還有什麼前途。」

  「我不管。」

  「你還要升學,做事業——」

  「川,帶我一起。」

  這時,小雲輕輕爬上樹幹,坐在椏枝上,看到旖旎一幕。

  小雲沒想到幼幼會這樣勇敢,小雲握著拳頭,去,去,像茱麗葉般私奔。

  可是川流說:「我不能害你。」

  悠悠伏在他懷裡嗚咽。

  川流聽覺靈敏,「有人。」

  小雲把臉壓在玻璃上。

  「是哭娃。」

  川流對悠悠說:「我要走了。」

  小雲與他一起爬下櫻桃樹。

  川流輕輕撫摸小雲臉頰。

  「川哥,你不如向幼幼求婚。」

  川流忽然笑,寂靜無聲,在黑暗中奔走。

  小雲知道,有一種獵隼,飛翔時雙翼寂靜無聲,使獵物防不勝防,川流像是那種精靈飛禽,註定要在野田覓食。

  第二天是週末,小雲被軋軋機器聲吵醒,推開窗戶查看,她驚訝得合不攏。

  只見兩個工人用一架挖土機,正把窗外那棵老櫻樹連根挖起,樹葉樹幹紛紛落下。

  小雲大叫一聲,套上毛衣牛仔褲奔下樓推開大門,拔直喉嚨叫嚷:「你們幹什麼?」

  工人看見小女孩奮不顧身撲上,連忙停下機器,「屋主命我們把樹搬到後面。」

  「這棵樹在此生長幾十年,搬來搬去,還可以活命嗎?」

  工人笑,「我們有經驗,樹會存活得很好。」

  「小雲,「有人在身後叫她。

  小雲轉身,呵,是父親,雲爸回來了,電光石火之間,她知道川流深夜探訪姐姐寢室的秘客已經拆穿,母親知會父親,即時採取行動,斬草除根,把老樹搬走。

  小雲喚一聲爸。

  雲爸很冷靜地說:「環境處忠告市民,樹木不宜栽近窗戶,遇有山火,波及房屋。」

  小雲張開口,又閉上,半晌問:「幼幼呢?」

  「與媽媽一早出去辦事,來,進屋陪老爸說話。」

  父親握住她手拉回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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