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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媽不語。

  輪到川流,照過X光,足踝骨有裂痕,需做石膏,川流懊惱。

  雲媽安撫他:「川流,這是生活時常會發生的煩事,沒什麼大不了,你看,整個急症室都是損手爛腳的孩子,那個男童才危險,鉛筆插到喉嚨……別急躁,忍耐應付。」

  川流汗顏,「雲媽真好。」

  她走開與醫生說話。

  小雲問川流,「川哥到大學讀什麼?」

  川流黯然,「我需工作,不打算升學。」

  「川哥,我聽說有許多獎學金。」

  「再講吧。」

  小雲看到他說話時喉結一上一下,十分有趣,忍不住伸手去摸,纖長手指尖叫川流麻癢,他笑著躲開。

  這時雲媽過來,「可以回家了。」

  傍晚,悠悠回轉,雲媽示意有話要說。

  不知怎地,悠悠忽然生氣,「又訓話?不用問,我有答案:是我仍是處子,不,我不會往英國升學,還有,週末舞會非去不可。」

  雲媽氣結:「你這忤逆女,枉我自胚胎把你養大。」

  「我已十五歲,還限著每晚回家吃飯。」

  「你想到哪戶人家吃飯?」

  她們時時爭執,小雲不以為奇。

  小雲過去拉姐姐袖子,叫她少一句。

  雲媽說:「你不可叫川流代你做功課,你不能欠他。」

  「他才欠我們呢。」

  「悠悠,施比受有福,我們做一切因心中喜歡,無價。」

  悠悠回房,鎖上門。

  雲媽在門外說:「悠悠,你不能盡怪少年荷爾蒙作祟,這純粹是不良舉止。」

  小雲聽見摔東西聲音。

  舞會那晚,悠悠讓妹妹欣賞織花漁網襪。

  「嗯,「小雲說,「好不熟悉,曾經見過。」

  「不可能,這是本季最新產品,你在什麼地方見過?」

  「東區紅燈街。」

  「小雲我掌你嘴。」

  小雲笑著靠到幼幼身上,「你打算早結婚?」

  「你關心這些幹什麼,你才多大?」

  「結婚仿佛是人生大事。」

  「才不急,我要跳足舞遊遍世界才安頓下來。」

  「川哥怎麼想?」

  「我怎知道他怎麼想。」

  「你倆可有接吻。」

  「胡說八道。」

  川流爬在她窗口那棵櫻桃樹的椏杈上,探身與窗內的幼幼親吻,小雲在鄰房窗口看得很清楚,但她不會告訴母親。

  當下小雲微笑。

  「你笑什麼,你這輩子只有我這個姐姐,老媽已不能生育。」

  川流低頭吻幼幼陶醉神情叫小雲詫異,他精魂像是去到地球遠處,雙手幾乎抓不緊樹杆,小雲擔心他會摔下。那是十五歲幼幼的初吻嗎,即使是姐妹,小雲也不好問,那麼,第一個親吻小雲的,又會是什麼人。

  悠悠把跳舞裙子取出讓妹妹欣賞。

  小雲眼前一亮,羡慕地說:「媽媽多疼你。」

  那是淡藍色的束腰大蓬裙,配小小寶石頭箍。

  「過了今夜,我就是高中生,「悠悠說:「不久,又得開始計劃大學讀什麼科目。」

  「你一直喜愛時裝設計,畫過無數樣子。」

  「爸媽都不贊成,他們叫我讀英語,然後添一張教育文憑,但,那也需要七十分平均分,多辛苦。」

  小雲怔住,「答三條題目已有七十,你此刻拿何種等級?成績不理想,為何不找川哥補習?」

  「他凶巴巴。」

  「幼幼——」

  「我要開始打扮,舞伴六點接我。」

  自下午起她就不吃任何點心,口渴,只用水漱口。

  小雲暗暗好笑,幼幼一向聰敏,不知怎地,成為少女,過分貪美。

  還有意外接踵而至。

  六時正,門鈴一響,走進來的少年卻不是川流。

  連拿著相機準備拍照的雲媽都意外,「大偉是你。」

  只見天然卷髮的大偉滿面笑容,他穿著簇新禮服西裝,神采飛揚,看著打扮好的悠悠走近,「悠悠你肯定是今晚最漂亮女生。」

  小雲脫口而出:「川哥呢?」

  大偉笑答:「他認為舞會沒意思,他在家溫習。」

  雲媽連忙幫一對俊少年美少女拍攝,一邊說:「十一時之前歸家。」

  他們旋風一般離去。

  雲媽感慨:「匆匆十多年,當初搬家,大偉只兩三歲,頑皮透頂,見什麼爬什麼,又每次摔下,哀哀痛哭,我還取笑他:『大偉,男兒流血不流淚。』」

  小雲蹙著眉頭,川哥呢。

  她坐立不安,終於,自櫻桃樹爬下,跑到大偉家地庫找川哥。

  為什麼這班少年不走正門專喜爬樹,那也是他們反叛行為之一,唉。

  小雲到地庫敲門。

  川流先走近半窗看一下,見是小雲,好不意外,他打開獨立小門給她進去。

  小雲未來過這個臨時家居,好奇瀏覽,小小一張摺床,一疊課本,一部電腦,這便是他的世界,川流沒有家。

  小雲口氣扮大人,「有父親的消息嗎。」

  「他添了一個小女兒。」

  「啊,今晚為什麼不去跳舞?」這才是正題。

  川流不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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