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阿細之戀 | 上頁 下頁


  「孫明媚沒有男朋友。」我說。

  「你怎麼知道?也許她與人同居,也許她男朋友在家裡,也許她已經結了婚。」

  「我依然覺得她是獨身的。」我堅持,「看得出。」

  妹妹說:「努力追呀,阿細。」

  「我膽子細。」我說:「如果我不喜歡她,那無所謂,追不到拉倒,但現在……」

  妹妹度假完畢就回去了,但我那個小名,也傳遍全校。珍納有意無意間表示那是她的「獨家報導」,真受不了。

  雖然這樣,只要在學校裡見到孫明媚的蹤影,我總是迫在後面的。

  網球場、飯堂、同學會、宿舍咖啡吧。

  我總是走過去,說聲:「嗨。」

  有時候她看我一眼,有時候不。我無從打聽她的消息,她只與華特教授比較來往密,有時也到華特家晚膳。

  因此我設法去相熟華特。

  華特教統計學。孫明媚讀電腦統計,與我一樣。

  「聰敏的女孩子。」華特驚歎。

  「有男朋友嗎?」我渴望知道。

  華特馬上明白了。他笑,「年輕人,看中了她?你不是第一個呢!」

  「我知道。但有沒有辦法幫我忙?」我補一句,「教授,給我面子,我也是統計學學生。」

  華特沉吟半晌,拍拍我肩膀,「好,星期六夜我請她吃飯,你也來。」

  我大喜欲狂,差點沒昏過去。

  星期六。我買了一盒雪茄、一盒巧克力到華特家。我看見明媚,心狂跳,她看見我,只略略點頭。一整個晚她很大方沉默,我看看她的側面正面,她的身型姿態,心中得到最大的滿足,但是她那麼冷淡,不大肯說話,偶而點點頭,就這樣。

  華特低聲說:「小夥子,你要進攻呀!」

  「啊,」我歎口氣,「她冷如冰霜。」

  「溶化她!」教授擠擠眼。

  她盡與師母談些瑣事,我真是插不進嘴。

  到臨走,我跟她說:「明媚,我送你回去。」

  她把我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上頭。我的笑僵住在那裡。

  她淡淡的說:「我有開車來,不用你送。」

  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筆,我應該事前打電話給她,約她一起來,那麼名正言順的送她走。

  可是我相信她也不會接受我陪她進出。我愛的人不愛我。嗚呼!

  華特說:「趙,你簡直像木頭!」

  我像木頭?真想叫他去問問珍納她們,那不過是因為我尊重孫明媚。

  蓄意之安排失效,我只好自己打真軍。

  在飯堂見到她,我捧著盤子過去與她一道吃,坐在她對面,她看我一眼,不響。

  我陪笑,「天氣越來越冷了。到這裡住上幾年,居然也頗為習慣。」

  她斯文地吃著豬排,並不回答。

  「功課有困難嗎?」我問。

  她吃完了,把刀叉放下,向我點點頭,站起來走開,一言不發。

  我目送她走開,一個紅頭髮的女孩走過來坐下,她向我笑,「嗨!阿細。」

  氣得我。

  「你是誰?」

  「我?」笑,「我是莉莉安,珍納的好友,珍納說你是柳下惠。」

  「珍納是大嘴巴。」我說:「對不起,吃飯時我喜歡獨坐。」

  莉莉安搖頭,笑「嘖嘖嘖。」

  我憤怒地離開。

  第二天,我又到食堂去碰明媚。追求女孩子,皮要厚。

  她在翻筆記,一邊喝著牛奶,全神貫注。瞧到她那可愛認真的樣子,我心就軟了。我終於碰到我的剋星,除她以外,我根本不想動其他念頭。

  我也取一杯牛奶,坐到她對面。

  她照例不抬頭。

  我咳嗽一聲。

  我問:「什麼書?好看嗎?」

  她緩緩抬起頭來,看著我。嘩,她的眼睛,清澄如湖水。

  我嚅嚅的說:「不吃點東西?三文治?」

  她仿佛要開口了,我的心跳加速。

  但是忽然之間有一個女聲叫:「阿細,阿細!」

  珍納與莉莉安,還有一個金髮女郎,三個洋妞一齊向我走過來。

  我急,我必須解釋,但是明媚冷冷的合上書本,站起來,擺一擺她的黑髮,走了。

  我一股惡氣全出在珍納身上。

  我吼:「叫我作什麼?我欠你什麼?」

  珍納吃驚。「你怎麼了?我們只不過想請你去打網球。」

  「你幾時不好請?你不見我在與朋友說話?」

  莉莉安說:「阿細,你怎麼了?」

  「別叫我阿細,我不喜歡人家叫我阿細!」

  珍納忽然哭起來。

  那金髮女郎說:「珍納,我們走吧。」

  我才覺得自己是多麼粗暴無禮,我歎口氣。

  我說:「對不起,珍納,」我拍拍她的肩膀,「別打網球,大家去喝杯啤酒吧,來,我請客。」

  珍納總算破涕為笑。

  瞧,孫明媚完全控制了我的情緒。

  金髮女郎問:「那是你女朋友?」

  我說:「是就好了。」我欲借酒消愁。

  金髮女郎笑說:「我叫西西莉亞。」

  好得很,西西莉亞、珍納、莉莉安。不讀來的全來了,該來的那個卻沒來。

  孫明媚,為什麼拒我於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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