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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細之戀

  我的名字叫阿細。

  我知道我知道,說起「阿細」,你會想像到一個廣東籍妙齡女子,知識程度並不高,美目皓齒,瓜子口臉,皮膚微棕,黑油油的一根粗辮子,穿香雲紋唐裝衫褲……

  但我不是女人。

  我是男人。

  我甚至不「細」,我身高六尺零半寸,重160磅,網球好手,自由式泳賽常常奪冠軍。

  阿細名字的來源是這樣的:外祖母是廣東人,嫁給上海人。媽媽又嫁上海人,因此外婆覺得家中沒啥廣東味道,適逢我生下來只得五磅六安士。OK,叫阿細。

  家中叫慣,不覺得。

  「阿細,明天去看電影嗎?」
  「阿細,暑假去巴黎嗎?」
  「阿細,怎麼還沒有正式女朋友?」

  但是外頭的朋友聽見這名字,先是吃驚,後來就笑得昏倒,成為取笑的題材。

  到了多倫多,慶倖得很,我用英文名字「約翰」,或是中文名字「瀚」,洋人乾脆叫我「趙」,阿細失傳了,大轉變。

  一切都平安無事,直到妹妹來多倫多大學看我。

  在食堂陪我吃飯,她不停的叫我阿細,阿細──

  「阿細,取杯咖啡給我。」
  「阿細,端張椅子來。」

  我跟她說:「我是你的親大哥,請不要叫我的小名。」

  她聳聳肩。

  那時有個洋妞坐在旁邊,奇怪地問:「你為什麼叫你哥哥AH SAI?他明明叫約翰。」

  我要阻止妹妹已經來不及,妹妹若無其事地說:「哦,那是他的昵稱。」

  洋妞興趣來了,「什麼意思?」

  「細?小的意思,TINY,MINUTE。」妹妹看著我笑,䀹䀹眼。

  我央求那洋妞,「請別告訴其他的人,求求你。」

  洋妞笑,「為什麼?我認為太可愛了。」

  妹妹問:「你叫什麼名字?」

  洋妞答:「珍納。」

  妹妹瞄瞄她,跟我說:「她至少有三十八寸胸。」

  我說:「別老土,每個鬼妹都有大胸脯。」

  「你看她那身肉,馬上想到床。」妹妹擠眉弄眼。

  「別這樣好不好?」我抗議。

  珍納一點不在乎,笑眯眯地聽著我們兩兄妹說國語。

  「你不喜歡她?」妹妹詫異。

  「不。」

  「喜歡誰?」

  「本系的一個中國女孩子。」

  「去追呀,」

  「無從下手。」

  「什麼意思?」

  「她假裝看不到男人。」

  「喜歡女人?」妹妹問。

  「肯定不是。」

  「性冷感?」

  「妹妹……」

  她聳聳肩。

  那個珍納顯然已經接受了妹妹的勾搭,坐著不走。她問:「你小嗎?不小吧?」她笑,「六尺高的男孩子不算小尺碼了。」

  我覺得世界反了,良家男人慘遭調戲。

  所以我喜歡孫明媚。她是純東方的。

  在圖書館見到她,像是見到一尊高貴的佛像。

  沉默,寧靜,端莊,秀麗。

  挺直鼻子,明亮眼睛,唯一現代的是她略翹的嘴唇,使她有種驕傲的感覺。

  當她寫功課的時候,漆黑的長髮垂在一邊,習慣性地手摸著下巴。一件淡色上等的凱絲咪毛衣,一條窄腳牛仔袂,一雙KICKERS球鞋。

  我喜歡她。喜歡她的一切。她的相貌,她的身材,她的舉止,她的聲音。我告訴自己:趙阿細,你碰上你等待的女神了,她與我心目中的標準完全符合。我甚至愛上了她的雙手。沒有指甲油、修長,有點倔強,藝術家型,性感的。

  我也見過她游泳,她是個好泳手,穿黑色一件頭泳衣,你知道,真正游泳的人不會穿比基尼,但她那件泳衣非常漂亮,裡在她細長的身裁上,胸脯是完美的半圓型。

  那次我趨向前去與她打招呼。

  她正用白色的大毛巾擦頭髮,對我的笑容視若無睹,冷冷瞥我一眼,隨即走開。

  於是趙阿細發呆地站在池畔,漲紅著臉。

  老實說,我還沒有受過這種待遇。女人喜歡我。像這珍納,她就喜歡我。

  一日下午敲門進我宿舍,問我要不要喝咖啡,拿了杯咖啡進來坐在我床上,擺出種種「花花公子」雜誌模特兒的姿態。我不是不覺得她肉感,但有些男人不喜歡這種飛來豔福,信不信由你。

  然後珍納不耐煩了,她站起來,去把窗簾拉攏,轉過頭來向我微笑。

  我嚇得馬上過去,把窗簾「沙」的一聲再拉開。

  她懂得我的意思,我也懂得她的一意思。

  她無可奈何的離開我的房間,到門口時媚聲問:「下一次?」

  後來有人知道了,都很惋惜。男同學都說,趙某在「為國爭光」。

  但是孫明媚當我不存在。

  她對所有的同學都如此,換句話說,她不喜歡跟人來往,放了學自己開部小車子回家,上課準時坐在講室,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拒人於千里之外。

  她連要好的女朋友都沒有。

  我把孫明媚的事都告訴妹妹。

  妹妹感歎的說:「真聰明,女朋友要來幹嘛?她往往是跑去告訴別人你的鼻子是整容的那個人,女朋友!」

  我詫異,「做人難道不需要伴?」

  「要,要一個好的男朋友,二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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