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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瑉瑉笑,「看,你已經忘記我有力量了。」

  陳曉非笑,「真有異能的話把梁永染去爭回來。」

  瑉瑉搖搖頭,「人家善待他看重他,他應當與她在一起。」

  陳曉非說:「有時候我真希望你的確有那股力裡。

  吳瑉瑉笑了。

  袁鈞英見到吳瑉瑉的時候姿勢很特別,她的手臂插在小梁的臂彎裡,一半身體重量就掛在梁君那條臂膀上,她的頭,很自然搭在梁永燊肩膀上,一雙眼睛,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吳瑉瑉,嘴角似笑非笑。

  瑉瑉一點兒不介意,大大方方向她問好。

  袁鈞英有點緊張,因此一直笑,也一直講。

  梁永燊覺得尷尬了,這個平常溫柔體貼的女孩子竟如此經不起考驗。

  他輕輕把女友推開。

  瑉瑉識相地側過臉,假裝沒看見,怕梁永燊窘。

  她把話題拘束在東西兩方食物之優劣比較,去年度十大天災人禍,以及美蘇兩國核武器很制之前途等等。

  連瑉瑉自己都不知道原來她對世界也頗為認真關懷。

  半小時過後,大家都覺得疲倦,客人告辭,主人歎氣。

  陳曉非說:「我還以為你們要談到進化論。」

  「太危險了,也許人家是專家。」瑉瑉笑。

  梁永燊把袁鈞英送到家門,雙手插在口袋裡,輕聲說:「我還有點兒事。」

  袁鈞英很有第六感,「你要回去找吳瑉瑉,是嗎?」

  梁永燊不出聲。

  夏季才開始,不知哪一棵襯底下已經鑽出第一隻蟬來,長長鳴叫。

  梁永燊似受催眠,他溫柔地點點頭。

  袁鈞英震驚地說:「我以為我們之間已經沒有障礙。」

  梁永燊答:「這個估計是錯了。」

  袁鈞英問:「我輸了這一仗?」

  梁永燊又飛快地有了無懈可擊的答案:「不,根本不是一仗。」他不相信自己的口才會好到這種地步。

  趁袁鈞英發呆的時候。他朝她微微一鞠躬,轉身離去,像一個姿態優雅的舞臺劇演員。

  他回到洪宅去的時候,那只蟬似緊緊跟住他,他耳畔一直聽見嘶嘶蟬鳴。

  洪宅出了事。

  梁永燊進門適逢擔架出來,陳曉非與吳瑉瑉兩人握著洪俊德的手。

  那老好人掙扎對瑉瑉說:「照顧我……」

  瑉瑉慌忙解釋,「姨丈,我——」

  梁永燊連忙過去向瑉瑉使一個眼色,瑉瑉噤聲,她阿姨抓住她衣襟,「瑉瑉,他照顧你那麼些年,你不會捨得他的,你會設法挽留他,我知道你會。」

  瑉瑉一陣暈眩。

  茶几上還有攤開的紙牌,喝到一半的咖啡,他忽然蒙召,匆匆趕到另外一個地方去。

  半夜,陳曉非自醫院回來,瑉瑉見她一臉悲痛,連忙低下頭,知道姨丈已經離開她們。

  陳曉非的反應使瑉瑉吃驚,她指著瑉瑉,厲聲道:「你沒有幫他,他看著你長大,有需要的時候他永遠支持你,你無家可歸的時候他收留你,但在緊要關頭你離棄他,阿修羅,這就是我們供奉你的報酬?」

  瑉瑉退後一步。臉色轉為煞白。

  她不相信至愛的阿姨會說出這種話來,可是跟著還有,陳曉非說:「你走,我要你馬上走,」我不再怕你,你不能再控制我,我以後都不要再見到你。」

  「阿姨。」瑉瑉還以為她聽錯了,「你先坐下來休息——」

  陳曉非拉開大門,一以後都不要走進我家半步。」

  瑉瑉的感覺怪異到極點,她閉上嘴已,靜靜向大門走去,奇怪,腳步很輕,她沒有異樣舉止,很服從地出去,還轉頭禮貌地掩上洪家大門。

  瑉瑉抬起頭,對自己的鎮定表示訝異。

  梁永燊說:「先到我家休息,你阿姨急痛攻心,她不知道說過些什麼。」

  在車上,瑉瑉木著臉,梁永燊忍不住問:「你是阿修羅嗎?」

  瑉瑉淡然答:「如果我是,人們恐怕不敢遷怒於我。」

  梁永燊籲出一口氣。

  「一個普通的女子。」

  梁永燊輕輕說:「或者你不應將魔法歸還,成為普通人。」

  §10

  瑉瑉已經閉上雙眼。

  陳曉非沒有收回她說過的任何一句話,她並不打算消除這個誤會,她也不認為這是一宗誤會。

  瑉瑉沒有向任何人求助。

  早上,梁永燊上班之前曾進書房同她說:「你需要一份工作。」

  瑉瑉點點頭,「下令逐客了。」

  「或者,你我可以結婚。」

  「逼婚,更糟。」

  「兩者都是最好的消遣,否則的話,長日炎炎,問你怎麼消受?」

  「我還有一個夢未解。」

  梁永燊點點頭,「我知道,一個有關火的夢。」

  「對,」瑉瑉兩手抱著雙膝,「我曾經告訴過你。」

  「有些事還是忘記的好。」

  「你家沙發不足使人甜睡,做不到好夢。」

  「那是個好夢嗎?我知道你一直想找到答案,怕那場火由你而起。」

  瑉瑉一震,梁永燊比她想像中更要瞭解她。

  「這些年來,你去到哪裡,哪裡總有事發生,不但別人懷疑,連你自己都疑惑起來,可憐的吳瑉瑉。」

  「你說得對,梁永燊,我是可憐的吳瑉瑉。」

  「通世界只得我一個人相信罷了。」

  那一夜,小梁帶了白酒回來,親自下廚,做海鮮給瑉瑉品嘗。

  喝了兩杯,瑉瑉覺得空前的淒涼,坐在窗前,追思複迫思,總覺得前面有一堵牆擋住去路,無法通過,只有在夢中,精魂可以飛越一切障礙。

  梁永燊穿著圍裙走過來,「在想什麼?」

  「對了,」瑉瑉轉過身子,「袁鈞英小姐近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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