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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瑉瑉忍不住出聲,「你們是為我爭論?」

  幾個大人驟然間靜下來。

  吳豫生急急說:「好,她起來了,問她吧!」

  瑉瑉問:「問我什麼,找我又為什麼?」

  谷家華走過來,把瑉瑉拉到房中,掩上門。

  裝扮一向整齊的繼母今夜頭臉與衣飾都算淩亂,但更亂的是她的心神,她一把抓住瑉瑉說:「開始的時候我們還算是朋友——」哭泣起來。

  瑉瑉靜靜看著她。

  「開門,開門。」陳曉非拍瑉瑉的房門。

  瑉瑉去啟門,問阿姨:「隨便誰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好不好?」

  「嬰兒病了。」

  「沒有看醫生嗎?」瑉瑉問。

  「熱度不退,有嚴重脫水現象,情況很壞,她非常擔心。」

  「啊,」瑉瑉不是不同情她,「但是我能做什麼?」

  陳曉非籲出一口氣,「她認為你有醫治的力量。」

  瑉瑉一聽,呆在那裡。

  洪俊德進來,聲音比較冷靜,「瑉瑉,你繼母認為你有超人的力量,因不悅她所為,降罪於她,如果你願意原諒她,她的孩子便能康復。」

  瑉瑉跌坐在沙發裡,無言以對。

  真虧得老好姨丈清心直說,否則啞謎不曉得要打到幾時去。

  「家華,」陳曉非說,「你回去吧,嬰兒已經在接受最妥善的護理,別想太多了。」

  谷家華搶前握住瑉瑉的手,「請幫助我。」

  瑉瑉忍不住說:「你是一個受過教育有智慧的女子……」

  吳豫生進來扶出哭泣的妻子。

  瑉瑉抬頭徵詢忠告:「我應該怎麼做?」

  洪俊德說:「安慰她,叫她回去休息。」

  「我連嬰兒的名字都不知道,而她滿心以為我詛咒他,其他女孩子也會遭遇誤會,但甚少會被人當作女巫。」

  「我知道,我知道。」

  洪俊德說:「她不肯走,她要你原諒她。」

  陳曉非說:「這完全是她內疚之故,她把瑉瑉關在門外,現在藉故前來贖罪。」

  洪俊德說:「我實在累了,想休息,瑉瑉,讓我們合作演一幕劇把她打發掉好不好?」

  瑉瑉苦笑:「你說如何便如何。」

  「你可相信我?」

  「百分之一百。」

  「好,跟我出去,聽我的指示說話。」

  谷家華的臉充滿愁苦,瑉瑉為之動容,她忽然想起她母親面孔,在她記憶中,亦一般可憐無助,瑉瑉心慈了。

  她蹲下來說:「回去吧,我弟弟一定會得痊癒。」

  「你應允?」

  「我當然應允。」

  她繼母的面部肌肉漸漸放鬆,表情漸漸祥和。

  「回去睡一覺,等待好消息。」

  吳豫生向女兒投去沉默而感激的一眼,扶起妻子離去。

  瑉瑉抹一抹額角的汗,坐下來。

  洪俊德稱讚她:「做得很好,毋需我提場,自創劇本。」

  瑉瑉說:「現在她真的相信我是邪惡的神靈了。」

  洪俊德說:「其實嬰兒一定會痊癒的。」

  瑉瑉脫口說:「當然會。」

  陳曉非問:「因為你保證?」

  「才不,醫學那麼發達,兒科病不難控制,不會有什麼危險,實是谷家華憂慮過度。」

  「如果是我的孩子,我也會那樣。」

  大家各自回房熄了燈。

  卻誰也睡不著,天都快亮了。

  陳曉非發覺瑉瑉抱膝坐在椅子裡沉思。

  她過去問:「你在幹什麼?」

  「我在運功保佑我弟弟。」瑉瑉笑。

  「沒有關係,他們現在也不會放火燒殺女巫了。」

  「你真心肯原諒他們?」

  「阿姨,我做夢看見母親。」

  「你不可能記得她,一切出於你的想像。」

  「你又記不記得她?」

  「我們並不在一起長大,童年過後,再次重逢,她已經訂婚,毫不諱言,我對吳豫生的好感比對姐姐更大,她們快發覺,因避嫌我們便不甚來往。」

  「你個覺得我們家悲劇特多?」

  「老實說,能有幾家人年年得心應手,萬事如意。」

  阿姨一貫以成熟的口吻來推搪瑉瑉玄之又玄的問題,非常成功。

  瑉瑉的弟弟隔了一個星期才脫離險境,那個令他痛苦的濾過性病毒終於受到控制,醫生說他在短期內可望痊癒。

  這個時候,谷家華神智清朗,自然不願歸功於瑉瑉,她再三向洪氏夫婦致歉。

  陳曉非笑說,「瑉瑉,你的神力生效了。」

  瑉瑉答:「誰叫他是我的弟弟。」

  洪俊德瞪妻子一眼:「夠了。」讓事情過去算了。

  第一年留學,瑉瑉回來四次。

  一有略長的假期,她就往回跑,梁永燊撥電話找她,往往只與答錄機打交道:「我已在回家途中……」

  瑉瑉念的是心理學。

  課本的記載使她目眩,根據心理學,記憶衰退,有兩個主要原因:遺忘,以及阻隔。遺忘對於醫治創傷有極大幫助,如果不去刺激該段回憶,它會得淡卻。

  但若干心理學家認為記憶不可能全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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