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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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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宿舍大堂,瑉瑉看見阿姨焦急地在大堂徘徊,分明是在等她,看樣子她全知道了,瑉瑉撇下梁永燊,奔過去與阿姨擁抱,怔怔地落下淚來。 情緒這樣壞,心事那麼多,瑉瑉也畢業了。 她要求出去讀書。 坐在自己家的客廳裡,卻似個陌生人,一邊是姨丈阿姨,另一邊是父親繼母,四個大人在談判細節,瑉瑉心不在焉,低著眼睛。 忽然之間,她看到一走廊後頭有一團蠕動的小東西,瑉瑉一怔,看仔細了,喜出望外,這不是她的弟弟嗎?已經會爬了,褓姆怎麼沒有看住他,任他自由活動,緩緩爬出走廊來,嘴巴一路發出嗚嗚聲。 瑉瑉自問從未見過更可愛的小動物,好想跳過去抱起他面孔貼緊面孔親吻他,但又不敢輕舉妄動。 嬰兒越爬越快,終於來到很近的地方,他仰起頭看住瑉瑉,姐弟目光第一次接觸。 大人們正談得熱烈,沒有看到這一幕。 瑉瑉默問:你可是出來看姐姐? 嬰兒笑,舞動一隻手。 瑉瑉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招呼打過,他像一部小笨車似調頭爬回去,這時候保姆也發現了他的蹤跡,趕出來抱起他。 瑉瑉這才轉過頭未,剛好聽得阿姨說:「我相信瑉瑉會得適應。」 適應,適應什麼? 談完之後,喝杯茶,他們離開吳家。 談判代表洪俊德很感慨地說:「豫生好像只關心妻兒,瑉瑉去留他無所謂。」 「那就交給我們辦好了,你也要替他想想,一個教席能為他帶來多少收入,谷家華為著這個嬰兒,沒做事已有兩年,他們有他們的苦衷。」 「只是錢的問題嗎?為何有人發一點點小財即時翻臉不認人?」 「虧你問得出來,連瑉瑉都比你成熟。」 「她的確比許多大人成熟。」 終於結束了六年寄宿生生涯。 提著行李離開的時候,碰到校長。 瑉瑉想,最後一次,要做得漂漂亮亮,於是一鞠躬,「張校長。」 「吳同學,」校長微笑頷首,「你要離開母校了。」 校長與她並肩而行。 母校?當然,可不是母校。 「吳同學,這次畢業試成績數你最優異,為母校爭光不少。」 瑉瑉唯唯諾諾,「應該的。」 走過禮堂,粉刷工程正在進行中,校長說:「有空回來看我們。」 「一定。」 「校舍也許會拆卸重建,」校長唏噓地說,「近百年歷史了。」 剛才說話間,「忽喇」一聲,禮堂天花板的批蕩忽然掉下一大塊來,工人們嚇一大跳,譁然爭相走避。 校長連忙過去視察,她疑惑地轉頭看住瑉瑉。 瑉瑉終於忍不住,朝她脥脥眼而去。 瑉瑉的感覺猶如脫出牢籠一般。 她花了一些時間來尋找莫意長的下落,莫宅老房子已經拆卸,一屋子的人不知所蹤。 瑉瑉相信如果肯登報尋人,仍然可以找到意長:「吳瑉瑉絕望地尋訪華英女校同學莫意長」,但,太過份了,三年多來,瑉瑉都希望意長會得自動出現與她敘舊,莫非她也怕了她。 當日來接瑉瑉的仍是梁永燊。 他開著他母親的小小日本房車,同女友說:「媽媽想見你。」 瑉瑉一聽就嚇一跳,「不,我不擅長見伯母。」雙手亂搖。 再說下去,可能連梁永燊都拒見,他只得適可而止。 她一直沒有把畢業後的去向告訴他,他不便問,他覺得吳瑉瑉的內心世界廣闊猶如一片平原,可供數百匹駿馬馳騁,但她沒有打開這道門,讓梁永燊進去。 「今晚我們要慶祝。」 梁小生笑,「本來我們一家要去喝喜酒。」 瑉瑉很明理,「不要為我改期。」 「我還希望你一起來呢。」梁永燊的語氣有點兒惆悵,女孩子若對你寬宏大量,落落大方,那就是表示喜歡得你不夠。 果然,吳瑉瑉像孔融讓梨般說:「你去呀,你去好了,我們改明天見面。」 如果她立時三刻呀起嘴頓足生氣紅面孔,事情好辦得多。 瑉瑉問:「一對新人是親是友?」 「新郎是家母的外甥。」 「你的表哥。」 「正是,比我大一點點。」 「這麼早結婚。」瑉瑉訝異,想像中婚姻應該是新年中的大計劃,這件複雜的事絕非在大學畢業之前有能力管理及經營、推廣。 梁永燊見她問及,便伸手自車座後取出一張請帖遞給她。 瑉瑉讚歎:「設計這麼漂亮。」 帖子折疊成一朵花,一層層打開,到第三層花瓣才看到新郎、新娘的名字。 瑉瑉一愣。 梁永燊猶自說:「我們去過酒會,便自由活動。」 他轉過頭去看瑉瑉,瑉瑉己放下那張別致的帖子,她說:「好的,我們一起去。」 梁永案反而意外了,喜孜孜問:「當真?」 小小車子往洪宅駛去。 他聽瑉瑉說,她姨丈生意相當順利,先後已經搬三次家,最新的新居大得有點兒無邊無涯的樣子,喚僕人要撳鈴。 那好人歡迎瑉瑉長住,稱瑉瑉為「我的守護安琪兒」,人在順境的時候當然特別慷慨。 梁永燊說:「洪先生對你很好。」 瑉瑉笑道:「那當然,這姨丈幾乎是我親手挑的。」 梁永案覺得這話有點兒怪怪的,但未予深究,酒會的時間快到,他要等瑉瑉換衣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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