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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洪俊德不住拍著瑉瑉背部。

  「姨丈,送我出去讀書吧,反正沒有人喜歡我。」

  洪俊德為難地問:「我不算人嗎?阿姨不算人嗎?」

  瑉瑉聞言緊緊與姨丈擁抱。

  這時護士出來問:「有沒有一位吳瑉瑉?病人趙元熙想見她。」

  瑉瑉搖搖頭。

  洪俊德說:「我陪你進去。」

  「不,我不想見他,」瑉瑉氣餒,「他一樣會把責任推到我頭上來。」

  他們身後傳來一個聲音,「瑉瑉說得對。」

  「阿姨。」瑉瑉站起來。

  「瑉瑉十多歲就背了一身債,父母不和是為她的緣故,繼母不育,又怪她頭上,同學生事,她也有嫌疑,連做一份暑假工,都惹出無限是非,成年人越來越聰明,一切過錯竟往小女孩身上推,趙元熙要見瑉瑉幹什麼?」

  洪俊德為難,「也許他有話要說。」

  「有什麼對我講好了,」陳曉非冷笑,「我全聽得懂。」

  洪俊德抬頭歎口氣,「你不是沒有道理的,我們走吧。」

  「我以後都不要再見到老趙的臉。」陳曉非悻悻地說。

  §6

  過了整整半年,她才肯提起這個人。

  「你徒弟呢,應該痊癒了吧?」

  「他早就離開本市了。」

  沉默一會兒,「到什麼地方?」

  「北美洲某個四季分明風景如畫的小城。」

  「我還以為會等,上十多二十年,像麥克亞瑟將軍般捲土重來。」

  「也許他會,人生何處不相逢。」

  這個時候,華英女校已經沒有人不知道吳瑉瑉。

  新來的年輕女教師走過休息室,看見一名身材修長的女學生靠近長窗,雙手抱在胸前,凝視窗外大雨,秀麗的臉上惆悵寂寥之色,令同性為之動容。

  她忍不住問:「那個白襯衫卡嘰褲女孩是誰?」

  有人回答:「吳瑉瑉。」

  她又問:「星期六下午她為什麼還留在學校裡?」

  又有人自作聰明,「家對她沒有意思。」

  瑉瑉情願留在宿舍看一本小說,然後午睡。

  至大的遺憾是假日飯堂只提供一餐,晚上要自己覓食。

  莫意長與她同房的時候,帶著她吃遍天下,意長一走,瑉瑉落了單,吃什麼都不是味道。

  通常買一條法國麵包回來當晚餐,這解釋了何故她比別人瘦,有不少同學身段圓鼓鼓。

  那天黃昏有人來敲她的房門。

  她攏一攏頭髮,坐起來,放下小說,「進來。」

  一位年輕女士推開門笑說:「我是新來的地理教師葉致君。」

  瑉瑉受寵若驚,怔怔地看著老師,華英女校著名開通,師生打成一片的情況並不少見,有學生甚至因收不到及時的情書而向老師傾訴的,但瑉瑉卻不習慣老師直接來敲她的房門。

  「我可以進來坐一會兒嗎?你是我未來的高材生,據說年年地理都考第一。」

  瑉瑉微笑。

  但是十一個科目中她每科年年都考第一,她沒有考第二的科目。

  「我帶了椰子蛋糕來。」葉老師說。

  ……啊!

  瑉瑉幾乎沒把整張臉埋到蛋糕裡去,太香甜了。

  老師約二十六七年紀,與學生一般襯衫長褲,皮膚曬得微黑,五官秀麗,腕上戴一隻男裝不銹鋼蠔式手錶,十分瀟灑。

  她只待了十分鐘,便說:「這本書是我借給你的,現在我要去探訪另外一位同學。」

  瑉瑉站起來送她。

  葉老師借給她的書叫《地球已經有多大年歲了》。

  瑉瑉並沒有馬上看起來。

  深秋,下瀟瀟雨,自宿舍窗門看下去,剛巧見到葉老師開著小小草綠色吉普車離去。

  地球到底有幾歲?牛頓曾認為只有六千多歲,實際上它已有四十五億歲了。

  葉老師只來看她一個人。

  怕她尷尬,逗留片刻便即離去。

  星期天,吳豫生來接女兒回家。

  瑉瑉問:「你太太呢,我好久沒有見她。」

  「回娘家去了。」

  「她不想見我。」

  「我也不想瞞你,是有一點兒這個意思。」

  「她不該把我與這不愉快經驗掛鉤。」

  吳豫生不語。

  家裡已準備好下午茶,瑉瑉知道她與父親只有一小時相處時間,不禁大大感喟。

  「很可惜你同繼母相處得不算融洽。」吳豫生有點惋惜。

  瑉瑉忽然說:「我同生母也相處得不好,你記得當時。」

  吳豫生沒有像往日那般急急改變話題,他簡單地說:「你母親有病,她抱怨全世界,與你一個人無關。」

  瑉瑉大膽追問:「那是什麼病?」

  「一種今日不算不常見的病,淋巴腺癌。」

  瑉瑉抬起眼來,訝異地問:「你們為什麼不早日告訴我,我可以提早得到釋放,果真這樣簡單,沒有其他複雜成因?」

  「家中有一個這樣的病人並不是簡單的事。」吳豫生斬釘截鐵地說,「她患病兩年,幾乎拖垮整個家,過早向你公佈,怕你接受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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