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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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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僵局可能永遠打不破。 一家三口還是坐在一起晚飯。 吳豫生說:「淩教授即將移民,瑉瑉,你有空同大淩小淩去說聲再見。」 瑉瑉一怔,這種再見最難說,也許就是永遠不見。 谷家華說:「孩子們適應得很快,外國生活,不是沒有優點的。」 這樣普通的一句話,已經令瑉瑉多心,她維持緘默。 果然,她聽見父親問:「瑉瑉可有考慮到外國念書?」 瑉瑉清清喉嚨,「大學也許。」 過一會兒她放下筷子,退出飯廳。 谷家華輕輕問丈夫:「她為什麼不高興?」 「青春期的女孩子鬧情緒是天經地義的事,別去理她。」 瑉瑉在門口說:「我去淩家走一趟。」 吳豫生說:「速去速回。」 瑉瑉出門。 谷家華說:「在這種時候提出留學,好似我們故意遣走她似的。」 吳豫生不出聲。 「這間屋子肯定容得下兩個孩子,希望她不要多心。」 吳豫生說:「瑉瑉已是個少女了。」 「她會喜歡多個弟弟或妹妹的。」 「你且別樂觀。」 「豫生,你們父女不但隔膜,且互相過份敬畏,」谷家華笑,「兩人什麼事都放在心裡,要不就兜圈子,最好委任一個中間人,摸清楚你們心意,代為傳達。」 吳豫生看她一眼,「你肯擔此重任嗎?」 「不不不,」谷家華連忙搖手,「不關我事,自古好人難做,我可不敢惹你們父女間的舊瘡疤。」 「這是什麼話,」吳豫生不悅,「你也太幽默了,到了今天,還分你們我們,難道這個家還要分派分黨不成。」 谷家華一聽,連忙舉起雙手,「豫生,我投降,對不起,我選錯話題,以後我都不會犯同一錯誤,這一次請你從寬發落。」 吳豫生這才露出一絲笑容。 谷家華暗暗喚一聲「好險」。 「明天裝修工人來修嬰兒房。」 「雜物都搬清沒有?」吳豫生問。 「有一隻樟木箱子要抬走,那個位置剛好放小床。」 吳豫生說:「那是瑉瑉的東西。」 谷家華看他一眼,少女哪裡來的樟木箱,想必是她母親的遺物吧? 「搬到瑉瑉的房間去好了。」 「要不要徵求她的同意?」 吳豫生說:「不用吧?」 谷家華莞爾,為什麼例外?他一向把瑉瑉當老祖宗看待。 樟木箱銅扣已經發綠,谷家華吩咐傭人把箱子抬過去,扛至瑉瑉房中,腳底一滑,傭人險些站不住,一鬆手,箱子墜地,箱蓋撞開。 谷家華喊一聲「糟糕」。 「太太,這塊地毯滑腳,不應鋪這裡。」女傭抱怨。 谷家華一抬頭,發覺瑉瑉已經站在房門口,皺著眉頭,她不知在幾時回來,剛好看到這幕。 「瑉瑉,對不起,我們想把這箱子搬回你房間來。」 瑉瑉蹲下扶正樟木箱,銅鎖整個甩掉,她也不出聲,輕輕拾起,打開箱蓋。 谷家華好奇地往裡看,這麼重,裝些什麼? 她看到一隻穿紅紗衣的洋娃娃,與一隻照相架子。 瑉瑉取出洋娃娃,介紹給繼母:「桃樂妃。」 「為什麼選這個名字?」 「綠野仙蹤的桃樂妃,這是她的小狗吐吐。」 「我明白了,」谷家華點點頭,「這張照片裡摟著你的是誰,你母親?」 「不,這是蘇伯母,」瑉瑉用手指揩去相架上灰塵,「我的朋友。」 「沒聽你提起過她。」 「蘇伯母已經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了。」她放下相架。 谷家華一愣。 瑉瑉卻說:「我想把這箱子搬到宿舍去。」 「當然。」谷家華沒有異議。 瑉瑉把箱蓋合攏。 谷家華見沒有事,便輕輕離開她的房間。 第二天,吳豫生問瑉瑉:「見過大淩小淩沒有?」 「他們不願意去外國。」 「是嗎?」 瑉瑉忽然說:「不是每個小孩都喜歡過外國生活。」 谷家華抬起頭來,這句話是說給誰聽的? 他們兩夫妻都不出聲。 下午,瑉瑉經過舊書房,看見繼母手拿一幅圖畫,站在梯架邊躊躇。 梯架是工人帶來漆油漆用的。一半牆壁已被漆成奶白色,房間非常光亮。 谷家華分明想把這張畫掛上去。 瑉瑉看著她。 她笑著對瑉瑉說:「來看看我畫得怎麼樣?」 瑉瑉有點兒意外,她還是個畫家? 「這是我大學期間的嗜好,後來專攻商管,把美術荒廢良久了。」 瑉瑉接過那張水彩畫。是的,現在她是吳宅的女主人了,屋子裡漸漸添增她的品味,她的物件。 瑉瑉說:「我幫你掛。」 「釘子已在牆上,今早工人鑿了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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