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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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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豫生說:「我也注意到這一點,曉非,記住,沒有任何人會為任何人改變任何習慣。」 曉非點點頭,「我知道,我從不以為我有那樣的魔力。」 「你考慮清楚吧。」 「你不協助我作出任何選擇?」 「不,」吳豫生有點兒憔悴,「曉非,我此生再也不會有任何非分之想。」 §2 他走了。 曉非呆呆地坐在窗前,多年來系鈴、解鈴,都是她自己,不曉得有多累。 反正負擔得起,要不要墮落一次? 電話鈴響,曉非連忙說:「無論誰找,我不在家。」 瑉瑉比家務女傭更早拿到聽筒。 她清晰地說:「無論誰找,我不在家。」 「瑉瑉,是你?我是施叔叔找你阿姨。」 瑉瑉重複一次:「無論誰找,我不在家。」 「瑉瑉,別開玩笑,叫阿姨來說話,我是施松輝。」 瑉瑉已經掛上電話。 她阿姨披上外套,「我出去兜風散心,你要不要一起來?」 瑉瑉搖頭。 「對,你有功課要做。」她取過鎖匙外出。 她走了不到十分鐘,門鈴就響起來。 瑉瑉知道這是誰。 女傭在後邊說:「瑉瑉且別開門」,她已經開門讓施松輝進屋。 女傭只得說:「小姐剛剛出去,施先生你等一等她。」 瑉瑉靜靜看著他。 施松輝忍不住,問她:「你一直不喜歡我,為什麼,怕我搶走你阿姨?」 像外國人一樣,施松輝黃昏已經喝過幾杯,口氣有酒精味。 他無故對瑉瑉認真起來,「可以想像你不喜歡很多人,但是讓我告訴你,阿姨要與我結婚,無論你喜歡與否。」 瑉瑉不去理他。 「來,讓我們做朋友。」 瑉瑉忽然自身後取出一件東西,伸手給施松輝看。 他開頭不知道是什麼,待看清楚了,臉色突變,「這本冊子你從何來?」 瑉瑉冷冷直視他面孔。 「不要告訴我你是拾來的,這本冊子我一直藏在外套裡袋——」他有點兒急,「你阿姨見到它沒有?」 瑉瑉點點頭。 施松輝十笑,「所以她生氣了,不怕,我會跟她解釋,過去的事既往不咎。」 瑉瑉在這個時候忽然笑了。 施松輝愕然,這小孩的表情、機心、反應,都似一個工心計的成年人。 「你,你這個可怕的小孩,你自我口袋偷出這本冊子是不是?還給我,馬上還給我。」 他伸手去搶。 瑉瑉把手一縮。 施松輝趨前一步,不信這小女孩躲得過去,但是他的腳扣住茶几,發出聲響,況且他講話時聲音太高,已經吸引到女傭進來查探。 說時遲那時快,瑉瑉忽然把小冊子向他頭臉摔去,那本皮面銅角小冊在空中的溜溜打兩個轉,不偏不倚,剛巧打中施松輝的眼睛。 他一驚,本能地伸手去格擋,用力過巨,手臂偏偏拂到走過來的女傭。 那瘦小的中年婦女向後倒去,額頭撞中櫃角,頓時流血不止。 施松輝驚得呆了,急急伸手去扶她,婦人怕他進一步加害,在地上掙扎不已。 陳曉非卻在這個時候開門進來,看到小小的瑉瑉縮在牆角,施松輝正毆打女傭,且一地都是血,驚怖之餘,馬上報告派出所。 施松輝慌亂中舉手表示無辜,已經太遲了。 女傭半昏迷中不住重複:「他要打瑉瑉,他要打瑉瑉。」 陳曉非把瑉瑉摟在懷中,渾身顫抖,她問:「是為著什麼緣故,說呀,為什麼?」 施松輝瞪著瑉瑉,別人也許會以為這孩子已經驚得呆了,但施知道她一貫的冷靜,他且看到她雙眼裡露出一絲惋惜的神色。 她不費吹灰之力,已經對付了他。 施松輝一敗塗地,只得垂頭喪氣跟警察回派出所。 女傭被送到醫院縫了七針,施松輝慷慨地付出補償,她應允不起訴,庭外和解。 陳曉非已不願意再見到施松輝這個人。 她同姐夫說:「怎麼可以用暴力對付婦孺,怎麼會認識這樣一個人!」掩著臉羞愧。 吳豫生說:「瑉瑉給你太多麻煩,我把她領回去吧,下學期她快升小學了。」 「不,經過這麼多事,她更應伴我久一點兒,你埋頭苦幹,又周遊列國,什麼時候陪她。」 這一段日子特別寧靜。 施松輝也沒有再上來解釋,他同陳曉非一樣,只想把這件不愉快的事情忘記,愈快愈好,沒發生過更好。 瑉瑉的鋼琴有顯著進步,功課按部就班,比別的同齡孩子高,但瘦,小小年紀,不知恁地,舉手投足,已有少女風範。 瑉瑉記得阿姨說她:「艱難中長大的孩子往往早熟,雖然未遇戰難,瑉瑉日子並不好過。」 阿姨事務漸漸繁重,很多時候,她要學習獨自打發時間,那只叫桃樂妃的洋娃娃,仍然被保存得很好,她現在不大玩它,有空取出看一番再收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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