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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有時冷眼看他很鈍很愚蠢地在廚房忙,心中想:這傢伙,要不是運氣好遇上我,下半輩子不曉得怎麼過呢,難為他有時還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不是樣子可愛,也不會看中他。

  我還沒說出口,他卻講:「唉,你看你,亂成一片,下了班就忘記白天好不好?真可憐,沒有用,不是我幫你張羅的話,光是帳單已令你崩潰。」

  你說多悶。

  我們從不慶祝同居紀念日,不過互相提醒一下,竟在一起渡過千多兩千個日子了,他大嚷:「嘩,相依為命,相依為命。」

  他是我唯一的,忠實的良朋知己。

  做丈夫他不很適合,做朋友,一流。

  壯年先生約我午餐,我推辭。

  他問:「怕男朋友不高興?」

  我說:「不,只是我自己認為應當維持至程度的節制。」

  他歎口氣,「吃頓飯而已。」

  我只是賠笑。

  「那男孩子福氣真好。」

  我不忘恭維他一句:「閣下魅力驚人,不得不小心防範。」

  他也笑。

  其實是因為談不攏。

  有空情願留在家中把毛巾取出漂一漂白,把掉下的鈕扣縫好,到超級市場研究新產品,或是與他出去吃上午茶。

  我們一人帶一本書,各由各看,並不急於談話,熱戀中男女認為感情如此冷淡必然已進墳墓,其實相處日久心中已有默契,毋須急急交待,是另一種境界。

  我帶的書有關心理學,有一項測驗,回答百來個問題,可以探測汝與配偶是否相愛。

  我自備鉛筆,做完測驗,答案是:你深愛對方,如果對方感覺相同,相信你們可以白頭偕老,你忍認,為他著想,並且尊重他,恭喜。

  我,愛他?

  偷偷看他一眼,可能嗎,深愛他?一切不過日久產生份關切而已,因為他從來不玩花樣。

  他忽然抬起來,問:「笑什麼?」

  我連忙收斂笑容:「你從來不買東西給我,從來不帶我去地方。」

  他笑,伸手過來放我手中,「SO?」

  奈他什麼何?不知多悶。

  家裡裝修,令人感慨萬千,把屋子都住舊了,我們真的在一起已不少時間,弄他那一邊時,他搬過來我這邊住,弄我這一邊,我搬過去他那邊睡,裝修工人傻了眼,不知我們兩人什麼關係。

  他那邊仍然是白色與原木,我則發起瘋來,選許多嬌豔的顏色,床是淺紫色的,他嚇得不得了,看到牆紙更抽口冷氣,竟是淡黃與紫色小花畫小花,他提醒我:「你已過了做夢的年紀了。」

  誰說的,天天晚上都做夢,不過異床異夢,他不知道而已。

  有一次夢見所愛的至親友好全在我住所出現,吃住都由我照呼,我一直對敏儀說:過來,過來坐我膝上。把她當小孩子。

  醒來好笑,沒想到在夢中發了財,可以照顧那麼多人。

  第五年紀念,他忽然說:「我們不如結婚算了。」

  我問:「為什麼?」

  「我不願有人與你爭我的遺產。」

  我懷疑,「你有別的女人嗎?」

  他氣結,「結不結婚?」

  「結結結。」這麼厭悶,改變一下生活方式是好事。

  這時才公諸友好,我想使他們驚喜,但他們都淡淡的,玲說:「你們這麼相愛,早該拉攏天窗。」

  我面孔漲紅,我以為是秘密,但看他們的表情,都已早知我們同居長久,不過一直包涵,沒有當面拆穿而已。

  為什一麼結婚?我也不知道。

  也許雙方都覺得大概是不會分手了,不如結婚。

  在眾人眼中,我們居然深愛對方。自己倒不覺得,還不是吵架,不滿。

  發牢騷。

  希望旁觀者清是正確的。

  壯年先生一直說那男孩福氣好,他很喜歡我,看得出來。「她連同其他異性吃頓飯都不肯。」他到處說。

  其實我怕累。

  人們都是這樣結的婚吧。

  才早上七點鐘,他那兩台鬧鐘已開始作動,他又該起床沐浴,讓我眼睜睜。非常苦惱地幹躺褥子上詛咒他的生活習慣。

  沒辦法,都是這樣,要不獨身終老,那才可以清清靜靜,與愛貓在太陽搖椅下過日子,下午端出銀器,吃英式茶點。

  我沒有選擇那種淡雅高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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