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安琪兒寫照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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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無限失望,只是這樣?沒有別的要求? 隔了好一會兒,我才說:「我捐款好了。」 「謝謝,我給你送表格過來,」他伸出手,「謝謝你。」頭髮濕濕,皮膚濕濕,他看上去十分性感,但這次是健康的,純潔的。 我羞愧。 風十分和暖,但我覺得冷,雙臂繞在自己胸前,還禁不住打一個冷顫。 我抬頭看著藍天白雲,這原是一個白日夢。 一個寂寞少婦的白日夢。 她夢見英俊強壯的熱情男土對她傾心,不顧一切要來打救她,把她自孤苦的象牙塔上救下來。 事實完全不是這樣,在他眼中,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闊太太,只有在籌款運動的時候,他才記起她。 我心酸。 站在甲板上,風撲撲的吹,越來越冷。 晚上,我取出支票簿,寫一張三萬支票,叫丈夫交給鄧博士。 丈夫說:「這是個怪人,什麼也不做,帶著群孩子到處走,樂得逍遙,我很佩服他。」 他把銀碼由三改為五。 我看他一眼,沒想他這麼慷慨。 那夜我們約見鄧博士,把票子交他手中,取回正式收據。 丈夫與他談笑甚歡。 我在旁看著,只覺鄧先生再正大光明沒有,雙目晶光四射,但毫無邪念,更不用說是挑逗了。 我垂下頭。 都是我自己的幻像。 「劉太太一直不舒服?」他問。 丈夫答:「有點發熱。」 「船過直布羅陀會得好的。」 丈夫答:「我也這麼說,這一帶天氣實在熱,她又不信邪,到處跑,中了暑。」 我不響。 「謝謝兩位,」他揚一揚支票。 他像一枝黑水仙,不能自製地散發著魔力,引起許多許多誤會。 我歎口氣。 丈夫與他一直聊到深夜。 我回到房間思量船到馬賽,如何上岸去吃真正的布那貝斯海鮮湯。 噫。 咱們做太太的,應當多想想吃什麼穿什麼,切忌鑽牛角尖。 我無聊的滿船遊蕩。 一個蜜月,三個人渡過,其中一個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太荒謬了。 我心漸漸靜下來。 困在一雙船上,走也走不脫,只得培養情緒,修心養性。 鄧博士于三日後下船。 他們將轉乘一艘貨船回家。 我百般無聊,到桌球室去看人打彈子。 彈子房光線柔和,我獨自坐在一角,覺得情調不錯,舒一口氣。 有人走近來,「好嗎。」 我不在意的抬起頭。 是一個年輕人,與鄧一般的高大黝黑,笑起來牙齒雪白整齊。 「一個人?」他問我。 這次不是幻覺吧,我實實在在聽到他向我搭訕。 「漂亮的小姐很少一個人。」他坐在我身邊。 他贊我好看,我微笑。 自信漸漸回來,心頭暢快,女人活到八十歲也還愛聽到溢美之詞,旁人許覺得肉麻,當事人還感到不足呢。 「會不會打桌球?」 我搖搖頭。 「要不要喝些什麼?我請客。」 「不用客氣。」 「第一次看見你,你躲在什麼地方?」 他們口氣都這麼熟絡,現在流行嗎?一分鐘內可以成為老朋友,另一分鐘又是陌路人。 「有沒有興趣打球,教你好不好?」 原本進來避靜,現在覺得坐不下去了。 我站起來。 「喂﹗」小夥子急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轉頭答:「劉,劉太太。」 聲音中央著疲倦,無奈。還有節制。矜持。更有冷淡、警告之意。 這也是我開始自愛的時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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