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安琪兒寫照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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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後。越退越後,忽然欄杆折斷,我墮入海中,張口呼叫。 「醒來,醒來﹗」 我張大眼,是丈夫推我。 他身邊還有醫生。 我頹然,不錯,這次才是真正醒來。 我恍然若失。 醫生很關注,替我詳加檢查,說道:「許是水士不服,下一站是可倫布,最好不要上岸。」 丈夫聽了問醫生,「要不要乘飛機回去?」 醫生沉吟,「並不是很嚴重,才半度燒而已。」 丈夫很覺掃興,「沒想到你身子如此不濟。」 我不打算道歉,肉體已經在受苦,我又不是故意挾病以自重,巴不得健步如仙,他太不體貼。 心不禁冷了半截。 多麼可笑,一雙夫妻,在蜜月時期已經發覺對方千瘡百孔,這段關係要維持下去的話,真得花些心血。 等身體好了再說吧。 熱度始終不退,不知是否故意患病,用以避開鄧博士,抑或是無福消受豪華遊輪假期。 丈夫並不覺寂寞,他一早找到橋牌搭子,又愛打各種球類,很快曬得金棕色,看上去很健康。 醫生終於斷定我輕微中暑,秋天一到就會沒事,他說。 我莞爾,可是現在距離秋季還有一大段日子,現在正是盛暑。 只有在太陽下山以後,才敢到甲板去站一下。 我瘦了許多許多。 幸虧除了第一夜,鄧博士未曾來人夢。而到處也沒再看見他。莫非他已落船? 他不會被困經濟艙吧? 每當有人發出爽朗的笑聲,我的心總是劇跳,懷疑是他,眼睛緩緩瞄過去,待看清不是他,又是放心,又是傷心,即是小時候瘋狂戀愛,還沒有這樣顛倒。 多麼希望丈夫喝住我,罵我,與我在下站搭飛機回去。 但沒有。他興奮的說:船到君士但丁堡就熱鬧了,他喜歡歐洲多過亞洲。 他看不到我的情緒有什麼波動,要不我掩飾得太好,要不,他不關心。大約是我的演技精湛。 一星期都沒有看到鄧博士。 有時搭訕地,我同其它乘客說起來,半打聽地,問他們有沒有同這樣一個人交談過。 他們都說沒有。 「是嗎,船上有這樣的好心人?」 我有點驚恐,一切別都是我的幻覺才好。 在大海上,什麼怪事都會得發生。 一隻船,半途撈起救生艇,艇上有生還者,船客懷疑生還者是鬼魅,誰知在生還者嘴裡,他們知道他們漂流的坐駕是著名的鬼船,他們才是鬼。……什麼傳說都有。 船長是曉得的。 我藉故在船長處找資料。 「鄧博士的孩子們好嗎?」 「好。」 我放下一顆心,他是存在的。 「他們會在多佛港下船,」「啊,為什麼不走畢全程?」 船長也表示歉意,「公司方面只贊助這一程。」 我問:「他們多數在那裡?」 「在下面的泳池,鄧已教會所有的孩子游泳,他真了不起,是不是?」 「是。」我仰慕的說。 我慢慢走到第二層的露天泳池。 他與孩子們在玩水球。 那樣歡樂,那樣了無牽掛,自由自在,即使身體有殘疾,他們的笑聲仍然似銀鈴。 比我要快活得多了。 他們的領導人在水中翻滾,魅力發散在動態中。 我悄悄看了一會兒,轉頭溜走。 他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上岸來,渾身濕濺濺的攔在我前面。 我慌亂的看牢他,害怕我們其中一人會控制不住自己,說出不安份的話來。 他笑了。 「聽說你病了,劉太太。」 我不相信耳朵,這麼得體的開場白。 他用手指頂住水球,那球就在他指上溜溜的轉。 我非常吃驚,今日看來,他目光率直,言語純潔,是一個健康的年輕人。 我吞一口涎沫,定下神來。 「有事要同你商量呢。」他說。 「什麼事?」我的心又劇跳起來。 他在木椅上坐下。 「我們正在籌款,幫助這一班孩子,由國際傷殘會出面,已得到船長同意,你肯不肯做我們的代表之一?」 「代表?」 「是的。」 「怎麼出力?」 「可以出錢,也可以做我們員工。」 我籲出一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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