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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沒有。」他悶悶的道,轉動方向盤把車子轉進一條岔道。「你呢?」

  「女生寫的沒有。」她俏皮的回答,還朝他眨眨眼。「倒是男生寫的,從小到大數不清收到有幾封了。我可是個萬人迷喔。」

  他沒回答,心裡有著不敢苟同,像是無法相信姚惠嘉會有追求者。可是,該死的,如果他不是瞎了眼、聾了耳朵,當然知道她有追求者。據張英端那個八卦王在講,不少政商界名流、富家少爺全是沖著她秀色可餐的姿容,想借拍廣告的機會親近她。

  可借姚惠嘉的靠山還滿硬的,由她的親友團組成的親衛隊在政商法界跺一跺腳都會引起一陣小地震,早在她身上掛了個閒人匆近的牌子,要那些大小豬哥招子放亮點,姚大小姐可是朵價值千金的嬌貴蘭花,不是誠心誠意的青年才俊請勿靠近她三尺之內。

  「如果你羡慕、嫉妒的話,可以把我寫的紙條當成情書,喜歡的話,我有空再寫給你。」她故做不經意的說,深黑的眼眸緊緊盯著他。

  「謝了!」他嘲弄的扯了扯唇笑。「我老得不屑玩這種遊戲了,」

  「那不是遊戲!」她著惱的回答。「寫情書不是年輕人專屬的權利,多少文人都會在晚年時為心愛的人寫些甜蜜的句子,譬如愛倫坡在妻子死後,還要掏出心來懷念兩人的愛情,甚至在一年後,追隨妻子長眠于地下。比起當年的愛倫坡,你可年輕多了!可別說你連握筆的力氣都沒有,這麼大的方向盤你都握得住,稍早還說握著TT的排檔杆時,能感受到手指都興奮起來。比起方向盤或排檔杆,一枝小小的筆根本不算什麼!」

  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

  話都給她說完了,他能用什麼堵她?

  他以眼角餘光瞄她,對她眼底的火焰感到既佩服又無可奈何。

  她不知道什麼叫做放棄嗎?

  他有什麼好?為何苦苦逼著他?

  心裡有另一個聲音在回答,不是她逼他,是他怯懦得一再逃避。

  如果給好友知道,跟他們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胡國良不過是個愛情逃兵,連姚惠嘉這麼單純、年輕的女孩都招架不住,被嚇得只想逃避,他們一定不敢相信吧!

  他們心中的胡國良,應該是個情場經驗豐富的浪子,不該害怕愛情。可他確確實實在害怕、在逃避。因為在這之前,他從未為任何女子動過情,一切只是遊戲,而遊戲他向來無懼,一旦玩真了,他發現自己連去想都心生猶疑。

  儘管瞭解這點,也明白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國良混亂的心情仍沒準備好回應一切。

  他深吸口氣,將慌亂的心情壓至心中最底部,玩世不恭的歎息道:「不是有人說要寫給我的嗎?怎麼變成我需要握筆了?」

  「還好你沒說你連『看』都有問題。」她嘲弄的說。「不過,你以為可以光接受人家的情書,隨便看看當消遣就錯了。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偶爾也該投桃報李呀!」

  她還真是得寸進尺呢!國良忿忿的想。

  他連她寫的一張小紙條都要困擾好幾天,她居然還指望他能投桃報李,回她情書?

  那段龍飛鳳舞般的清麗字跡又在他腦海裡浮現。

  世上只有一種痛楚令我難以忍受,就是發現你竟然遺忘了對我的承諾。

  他為何看得那麼心痛,滿懷愧疚的覺得自己對不起她?

  「哇!」惠嘉突然的驚歎聲打斷了他的思緒。當車子轉進一條私家道路,眼前出現一棟兩層樓的西式建築。

  這棟鋼筋外敷石塊的兩層樓房,循歐洲貴族學院派理性主義的法則設計,外表造形是以拱窗為主的承重牆面,凸出的門廊陪襯兩側平面牆,正中央是一道希臘式入口,廊柱形式采希臘柱式。平面牆上的拱窗鑲嵌著彩色玻璃,窗戶空白處及山牆入口等處,有各種圖案裝飾。整體的感覺美輪美奐,也難怪惠嘉驚歎了。

  但很奇怪的是,儘管前後期的擁有者都是日本人,右翼房舍卻連接著西式的整齊草坪。

  當惠嘉的目光落向建在草坪中間的溫室時,一種奇異的熟悉感襲上心頭,這裡好像什麼時候來過。

  國良將車停靠在門廊附近,兩輛前鋒的公務車在他們之前抵達,工作人員正忙著卸下裝備。他沉默的注視著惠嘉的側臉,她的神情是那麼澄澈與安靜,年輕的皮膚光滑透明,一雙時而透著慧黠的明眸微帶詫異的打量著車外的景致,墨色分明的秀眉微微蹙著,像正為什麼苦惱著。

  他想起前天第一次來這裡見川崎峻時,看到這棟房子受到的震撼。

  他很確定之前沒有來過,但當他循著地址來到川崎家的產業,他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好像他曾經來過這裡無數次;曾經看過那株石楠在花季時,滿樹開滿的白花,吸引成群的蜜蜂、蝴蝶;曾經停留在那株老松下,翹首仰望陽臺上的某個人。

  甚至曾在那座溫室裡被一雙似嗔還笑的羞澀美眸給迷住,那隱身在蘭花裡的嬌柔身影,曾一而再,再而三,甚至到現在都牽繫著他的心。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不斷的告訴自己,絕不可能。

  可等他走進希臘式入口,迎面而來的每項佈置、每個家具,都勾起他一種詭異的熟悉感覺。他覺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有種轉身逃走的衝動,屋子的主人卻走出來喊住他。

  「這裡……」惠嘉嬌喘了聲,正想對國良說什麼時,張英端敲著車窗的輕響打斷了她。

  國良神情複雜的看了她一眼,推開門走下車,張英端十分紳士的為惠嘉打開車門,國良則將兩人的行李取下。

  雖然此地距離市區不遠,屋子的主人川崎峻卻留他與姚惠嘉在這裹住下,其他工作人員則每日往返。原因就跟這棟房子給他的感覺一樣不明,更奇怪的是,他居然同意了,應該是可以拒絕的,不是嗎?

  此地的管家指揮僕傭接過兩人的行李,國良將兩手放進褲袋裡,在溫暖的春陽下眯著眼審視房子。惠嘉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可愛的嘴唇微微扯動,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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