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余宛宛 > 閻王妻 | 上頁 下頁
十四


  “毒?”林萌翻了個白眼,冷嗤他一聲。“哈!你當我三歲小孩啊,人沒事怎麼可能去喝毒藥?”

  “想知道為什麼嗎?”宮嘯天大掌倏地握住她的下顎,拇指按上她滑細如絲的肌膚。

  她對上他鑽石般冷冽的眼,胸口中央的胎記突然一疼,痛得像有人用力擰它一般。

  他的眼裡有著太多悲痛,而那樣的悲痛就如同地獄裡的惡靈苦相,完全不是她所能想像或是負荷的。

  “我不想知道了。”林萌後退一大步,莫名地害怕起他的答案。

  宮嘯天沒阻止她的後退,也沒能阻止自己往她逼近——

  他一步一步又一步,直到她無路可退,夾縫般地縮在他與牆壁之間。

  他要她知道他是為了什麼而苦,即便她想不起來過往因緣,他也要她明白。

  他原本以為他還可以在暗處看著她,沒想到“天居令”來得太快,他即將卸下“閻王”一職,他與她應該就只剩這一段時間了。

  宮嘯天看著她瑟縮不安的模樣,他的雙掌啪地平貼在她的臉龐兩側,滿足他想靠近卻又不能逾矩的欲望。

  林萌亂了呼吸,卻吸進更多他的氣息。

  頭一回,她怕了他。

  怕他眼裡的不顧一切、不安他臉上的悲憤、恐懼著自己不知為何而害怕起來的心。

  “你走開!不然,我接下來會做出什麼事,我可不敢保證喔!”她瞪大眼像娃娃一樣任性地跺腳,伸手推他。

  宮嘯天黑目鎖著她,嘎聲說道:“我如果不喝這毒,就無法留在地府裡。”

  她呆住,雙手停在他的肩上,忘了抽離。

  “為什麼?”她臉色慘白,胸口正中央像是有人放火焚燒一樣地痛著。

  “因為地府、地獄乃是苦所,除了你們這裡臨時聘任的『鬼廝』之外,留在此地之人苦不是許了大願來度眾,便是發了惡願來受報應的。”

  “閻王也無法例外?”她不能置信地搖頭說道。

  “沒錯,那毒酒就是我要受的苦。”宮嘯天望著她的眼,看出她眼裡的擔憂,他勾唇一笑時,所有的不釋懷便在瞬間灰飛煙滅了。

  原來,他求得並不多啊。

  林萌盯著宮嘯天唇邊習以為常的笑,她的淚水無法克制地落下,她無法想像究竟要苦到什麼樣的地步,才能讓人這麼雲淡風輕。

  宮嘯天著魔似地看著那一粒粒豆大淚水,用指尖舀起一顆,握在掌心裡,讓它的溫熱在他掌裡流動著。

  林萌這一哭,胸口胎記處火燒似的痛倒是漸漸平息了,她於是想去抓他的衣襟,偏偏他現在光溜溜,她只好改抓他的手臂。

  “為什麼?為什麼要逼你喝毒酒?你做了什麼壞事?”她問。

  她的溫度和她的關心透過他皮膚,迷藥似地鑽入他的皮膚裡。宮嘯天張口欲言,但大掌卻先握住她的小手。

  他低頭望著她,劍眉一擰——

  然後,他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什麼。

  她的手原來就這麼小嗎?她的身形原本就嬌小到像是可以讓他將她納入衣袍間一樣?他有這麼久沒見到她,久到連這些事都不記得了嗎?

  宮嘯天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不自覺地又朝她挨近一步。

  但他不敢抱她,只把下顎壓在她的頭頂,撫摩著她的發,希望能將她磨成片,揉入心坎裡。

  天啊!她快喘不過氣了,萬一昏倒了,誰來幫她做人工呼吸?等同被宮嘯天圈在懷裡的林萌,腦中突然閃過一個香豔畫面。

  她辣紅臉,強迫自己睜大眼,鎮定心神。

  可是可是……林萌看著他近在咫尺到讓她不得不起非分之想的結實身軀,她驀地皺起眉,因為即便意亂情迷還是不敵她的好奇及擔心。

  “快說啦!不然,我會成為第一個因為好奇而死的鬼侍啦!為什麼你要喝毒酒?為什麼?”她把兩人互握的手高高地舉起發問。

  宮嘯天面對著她無知的眼神,灼熱的心一點一點地鎮定了。

  一切都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無論這回讓她降生的願力是什麼,他與她都不該再在痛苦間流轉了。而他唯一能幫她的事,就是讓她成為“特使”,累積助人的福報、功德,好讓她能有機會再上“天居”。

  宮嘯天牢牢握了下她的手,又很快地鬆開。

  “因為我發了惡願,要在這裡待上一千一百年。”宮嘯天淡然說道,與她保持在一步之外的距離。

  “見鬼了,你只是發了惡願,就要每晚喝毒酒!那我那些小奸小惡小下流的念頭,豈不是要上刀山下油鍋?那個規矩是誰訂的,訂得這麼嚴苛……”

  林萌小臉變得慘白,心頭亂糟糟地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擔心什麼,急著上前嚷嚷道:“誰訂的規矩,我找他理論。”

  “地獄的存在,如同地獄酷刑一般,不是誰能訂下的規矩、都是人的念力造就的,我當初的惡念有多強,願力就有多強,就該受多大的苦。”宮嘯天低聲說道。

  “那酒有多毒?”林萌虛弱地問道。

  他看了她一眼。

  “你不需要知道。”

  林萌一聽,鼻尖就酸了,她壓住抽搐了一下的胎記部位,皺著鼻子癟著嘴,想忍住不哭。

  “那……你為了什麼而發願?”

  她苦哈哈的小臉,讓他差點出手,像以前一樣搓揉她圓潤臉頰——她啊,不管過了幾百年、到了哪裡,總還是這麼愛發問的小傢伙。

  “為了什麼發願?”她皺眉看著他。“快點說啊,你們地府的人答話,真的很不乾脆,每次我問問題都要問兩次……”

  “為了一個女人。”他說。

  她臉部表情一垮,腮幫子馬上就鼓了起來。

  “她值得你這麼苦嗎?”

  宮嘯天看著她嬰孩般無辜雙眸,嘎聲說道:“我不知道她值不值得,我只知道我心甘情願。”

  林萌驀地背過身,瞬間飛竄到角落,坐在地上放聲啼哭了起來。

  “怎麼了?”下一秒,宮嘯天躍到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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