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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烏祿定定地看著完顏術那雙坦率的眼,並不接話。

  完顏術是個人才,是個能捍衛大金國的好將領,他甚王有著一顆清廉的好心。

  明明成為駙馬是所有人夢寐以求的登天之梯,可他卻絲毫不為所動,耿直個性著實讓人激賞啊。

  可惜不能招為駙馬啊……烏祿停在完顏術面前,長歎了口氣。

  “屬下不該讓皇上操煩。不過,靖國公主乃是陛下最在意的金枝玉葉,該嫁予一個對她全心全心之人。”完顏術真心地說道。

  “起身吧,我不逼你便是了。”

  “謝陛下恩德。”完顏術起身拱手為禮,心中大石頭至此才真正放下。他和緋雪的婚事,總算是太平了啊!

  “既然你不領朕的情,那麼依你之見,這滿朝文武除了你和那個蕭肅之外,尚有誰堪為公主駙馬人選?”烏祿試探地問道。

  “恕臣斗膽諫言。倘若言詞中有所得罪,冒犯了聖上,請您降罪。只要百姓能繼續在聖上英明之下好好過日子,我死而無怨。”完顏術說。

  “咱二人坐下來好好談談吧。”

  君臣二人長談許久,完顏術義無反顧地將他對於哈思虎之想法全說了出口。

  此時,頭廳長廊外的花圃,君緋雪正端著四色小點,帶著溫婉笑意踏了進來。

  她瞧著長廊上一整排飛虎卒,知道必然是有皇親國戚來訪,才會擺出如此陣仗。然則,因著心裡正開懷,便沒去多想這數十名護衛陣仗,實非一般皇親國戚所能比擬。

  她向來不是沒耐心之人,可在王大夫方才跟她說了那般天大好消息之後,她只在屋內坐了一會兒,就再也忍耐下下去了。

  現在就算只能跟他說一句話,她也想告訴他那件好消息啊。

  正巧婆子們要送點心給完顏術,她順手便接了過來,也好為自己的乍然現身找個理由。

  君緋雪在長廊上走著,眼底眉梢的笑都有著壓抑不住的喜悅。

  愈近頭廳,完顏術的說話聲音就益發聽得清楚了起來。她聽見完顏術的笑聲,她也揚起唇角笑了。

  “完顏術謝過聖上指婚。”

  指婚?君緋雪停住腳步,心窩突然一疼。

  “謝什麼!指婚之後,你便是朕的女婿,女婿便是半子。朕現下多了你這麼一個好賢婿,開心都來不及了啊……”

  女婿?半子?君緋雪整個人暈眩了起來,手裡的木盤差一點滑出手間。

  她轉過身,逃難似地在長廊奔跑著。

  長廊兩側飛虎卒站得筆挺,沒人分神看她一眼。

  “緋雪?”殊爾哈齊手裡拿著完顏術交代之書卷,才跨上長廊北邊,便看見緋雪臉色慘白地站在其間。

  “你怎麼在這?”殊爾哈齊訝異地上前一步。

  “我有事想告訴完顏術,正巧王嬤嬤要送點心過來,我便接過了手。”君緋雪仍端著木盤,幾碟點心卻不停發出撞擊聲。

  殊爾哈齊見狀,急忙上前接過茶盤,招來了一名僕傭代為送入後,他拉著緋雪到一旁樹下,低聲問道:“你臉色怎麼這麼差?”莫非她聽見了什麼?

  君緋雪猛打了個哆嗦,置於身側的小手,因為強忍著顫抖而悄悄地緊握成拳。

  “我……我聽見皇上要招完顏術為駙馬,而他欣然同意了。”她聲音淒絕地說道。

  “不可能!”殊爾哈齊大聲說道。

  “我親耳聽見的。”她一張小臉失了血色,緊抱住雙臂,只覺得眼下冷得她完全沒法子思考。

  “我們早知道皇上有這番心意,但完顏術不願意,是故當時才會帶著你到中原去避風頭的。”殊爾哈齊急忙想為頭兒解釋一番。

  “知道皇上有這番心意與皇上親自來訪,畢竟是兩回事。皇上命令,他不可不從啊。”她知道不該怪罪完顏術,也明白他定然是情非得已,可她心窩上的揪痛,就偏偏不是那麼一回事啊。

  君緋雪低著頭,小手揪著衣襟,痛苦地喘著氣。

  殊爾哈齊沉默地望著君緋雪,卻想不出話來反駁她。皇上親自來訪,事態確實非同小可啊。

  “他絕不會辜負你的,義父也不許他對你始亂終棄。”他大聲說道。

  “義父,我知道他不會辜負我,只是……我日後要用什麼面目去面對公主——他的妻子呢?”君緋雪身子微彎,心若刀割哪。

  “這……這……這……唉!”殊爾哈齊結巴了老半天老半天,卻還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義父,我身子不適,先回房休息。”她不想為難義父。

  “好好好,身子不適就快些回去休息。”

  君緋雪對著義父點點頭,勉強勾起一笑,像抹遊魂似地飄過花圃,走向她的院落。

  在踏過角門,確定義父看不到她的身影後,君緋雪呼吸困難地彎下身,小手輕捶著胸口。

  好痛……好痛啊……

  她顫抖的手自懷裡拿出娘留給她的荷包,裡頭裝了王大夫為她調製用來治療心疾的天香丸。

  咽下紅色藥丸,淚珠兒雨水般地滴落於荷包之上。“娘、姊姊……我該怎麼辦?你們現在在哪呢?”

  如果皇上指婚這件事情早點發生,或者她能接受得坦然些。那時,她內疚於自己未能替完顏術傳宗接代,多少都能找到理由來說服自己讓他迎娶公主進門,可現下——

  她有了身孕啊!

  王大夫方才說她肚子裡已有了小娃娃!她方才甚且還懇求著王大夫先按捺著這個消息,她要親口告訴完顏術啊。可如今……,知道自己懷有身孕之狂喜,竟成了一種椎心折磨啊。

  君緋雪閉著眼,淚水從眼角滲出。她扶著牆垣一站起身,望著園子裡的一切,突然不知道何去何從了。

  要她懷著身孕,看著他張燈結綵迎娶公主進門——她,辦不到。

  她甚至連待會要面對完顏術,她都辦不到了。

  一會兒皇上離開後,他便要跟她說他要迎娶公主了嗎?萬一他是笑著對她說出這些話的話……

  不——她相信他是絕對不會傷害她的!君緋雪捂著耳朵,無聲地張口呐喊著她的苦。

  她沒法子再待在這裡了。

  君緋雪揪著手裡荷包,飛快地逃進她的屋子裡。找了個名目遣開了丫頭、婆子,簡單收拾完東西後,她披了件斗篷,將包袱藏於其下,又匆匆地走出屋子。

  府院裡,僕傭們正三二兩兩地聚集討論著,究竟是何方神聖到了府內,自然也沒人攔著她。後門護衛們一見她要出門,也只是簡單地詢問了下去處。

  君緋雪扯了個謊,說她想到附近民居去拿一份繡花鞋樣,而後便走出了王府。

  她走得急迫,在曬得發燙的黃土地上跌了幾跤,摔出了一些淚水。她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就會亂了思緒,完全不知該何去何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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