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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李若水低頭望著他粗獷五官,鼻尖突然湧上一陣酸楚。

  手指撫過他疲憊眼窩,聽見他滿意咕噥聲,她一掌伸至他頸下揉捏著他僵硬如石的肌理。

  他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她的十指穿入他的髮絲裡撫著頭皮。他長歎了口氣,反掌握住她的手,睜開眸直望入她的眼裡。

  「怎麼不多睡一會兒?」她問。

  「待會兒還有事要做。有個大食商人想用他的貨換回一批鐵器及繡貨,我得先看過清單,新一批白瓷及馬具也等著我監定後才能送貨……」他說著說著,眉頭便又擰起來。

  「不能讓人為你多分攤一些嗎?除了生病之外,我沒見你好好睡過。」指尖畫過他眉宇那一道皺痕,只希望他能好好休息一番。

  「你早些把府裡的事上手,田管事能跟著我,我便能喘口氣了。」他說。

  「除了田管事之外,便無其他可信之人嗎?總不能老把擔子往一、兩人身上壓吧?」她問。

  「我頭一回做生意時,我的合夥人拿光銀兩,走得不見人影。我幾年積蓄全落空,最後甚至得在附件礦區掙錢,才有法子養活我和我娘。」他說起往事,又是一陣臉紅脖子粗。「如果我再遇到那傢伙,我鐵定給他幾拳,讓他跪地求饒……」

  「別惱了。」她摸摸他的頭,笑著說道:「若不是那人卷款而逃,你便不會懂得挖礦之事,便不會以鐵礦致富。」

  「你這是婦人之仁。」他冷哼一聲。

  「也許我是最毒婦人心。你把府內之事都交予我,不怕我居心叵測?」她反問道,故意齜牙咧嘴一番。

  「你在南方時,對我避之唯恐不及。在北方時,又成了我的人了。我怕你做什麼?」他理所當然地說道,依舊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也許我是以退為進。」她不服氣地昂起下顎,覺得被他認定做不了壞事,實在無趣。

  「你還不夠吃定我嗎?」耶律烈大笑地捏住她的小巧下巴,大掌也順著她的頸背往下撫去,一臉不滿地說道:「這幾天沒吃飯嗎?怎麼還是瘦得跟把柴一樣?全身沒幾兩肉,我隨便咬個兩口還會碰到骨頭。」

  「你滿腦子下流念頭。」李若水紅了臉,推了下他的肩。「況且,再怎麼瘦,氣色總還是比你好。你待會兒還要出去嗎?」

  「我一回家,你就急著趕我走?」他粗眉一擰,沒好氣地說道。

  「我是想你留在家裡,把你當成大爺服侍。」李若水摟著他的臂膀,盈盈一笑,自然而然地便知道該如何順苦虎皮摸。

  「那我自然要留下。」耶律烈心情大好,濃眉大眼裡盡是笑意。

  「用過晚膳了嗎?」她就怕他忙到忘了吃飯。

  「方才在馬上吃過四個窩窩頭,現下不怎麼餓。」

  「姑娘,熱水送到。」田管事在門外大喊一聲之後,領人送進一小盆熱水。

  「請問姑娘、城主還有何吩咐?」田管事問道。

  耶律烈一語不發地指指李若水,一派自在地偎在她身邊。

  「讓他們先送上熱酒及沐身熱水,還有我剛才做的火腿燉肘子、蓮子鴨羹、松子冰肉甜糕。一個時辰後,城主會到書房去處理事情,屆時便麻煩田管事別讓他忙過子時才回房。」李若水輕聲說道,完全是一副賢內助模樣。

  「什麼冰肉甜糕、蓮子鴨羹,聽得人口水直流。」

  「待會兒你就能全吃到了。」李若水拿起洗手用具,先在他身邊擺好盛水盤,再用銅杯盛了水,從上往下淋水幫他淨手。

  耶律烈靠在牆邊望著她,整個人暈陶陶卻又感動無比。

  這是頭一回,他忙碌終日之後,有個人如此細心地照料著他。

  「我在作夢。」他傻笑地說道。

  「人生正是一場夢。」所以她才會從南方流轉被賣到北方為奴,卻又被他給帶回了身邊。

  她真實的夢境都還沒這麼荒唐哪!

  「所以你日日皆會如此溫柔相對?」他不想傻笑,可唇邊笑意就是忍不住。

  「你少作夢。」她嗆他一聲,眸裡溫柔笑意霎時轉成聰黠。

  「哈哈,這才算是你會說的話。」耶律烈將她的手攏在掌裡,認真地問道:「田總管開始教導你府裡之事了嗎?」

  「明日開始吧。我已立志要將你這府裡金山銀山全都收歸己有。」她口氣很狂妄,水眸燦亮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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