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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第八章

  “那傢伙國小一年級時,老師叫他才藝表演,你知道他練了什麼嗎?”

  杜亞芙搖搖頭,微笑著看著曾意如比手畫腳訴說著兒子的童年趣事。

  和家人親近竟是如此窩心、甜蜜的感受。從小至大,即使衣食無虞,但卻不曾有過所謂的家庭溫暖——收養她的杜家不是個有愛的家庭,所以她不懂如何伸出愛與關懷的手;甚至,對於別人的溫情,她會不知如何面對。

  一如她初到商家時,雖極度羡慕他們家人間的親近,也知道他們用了心努力地想接納她,可是她卻無法讓自己習慣一句關心的問候、一個溫暖的擁抱。久了,她的婆婆與公公雖依舊愛護著她,但卻不再拍拍她的肩、拉拉她的手了。

  而今,失而復得的溫暖讓她更加珍惜。

  這些日子,她學著如何付出,如何在付出時多加上一、兩句貼心話。才知道一直默默在做的事,如果加上一些細心的叮囑話語,是讓人感受完全不同的。而公公、婆婆感受到了她的改變,除了微笑鼓勵外,他們也回饋給她更多的親情。

  “你猜他練了什麼?”曾意如催促著她。

  “演講嗎?”她猜道。

  “他才不會做這麼正常的事。他當年在國小一年級做的才藝表演,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曾意如高雅秀眉的神情有著打趣,說著說著且笑出了聲。

  “媽,他到底做了什麼?”小時候的他,該是頑皮又淘氣的吧?她忖道。

  “老師告訴他才藝表演要表演一些別人不會的。偏偏這傢伙從小就主見特強,沒有跟任何人商量就自行決定了他認為是『才藝』的東西,而且事前口風之緊,完全不讓人知道他要表演什麼,就是自己一個人躲在房間裡練習。到了比賽那一天啊,我們兩夫妻把他打扮得像個小紳土一樣。”提到兒子小時的模樣,她忍不住吹噓了下。“濤帆從小到大的大體輪廓都沒變——濃眉大眼、漂亮的顎骨,所以你可以想像他那天是個多可愛的小男生。”

  杜亞芙腦海中浮起了商濤帆小時候的雛形,笑逐顏開的。

  “你和濤帆怎麼不再生一個?依依已經比較大了,可以照顧弟妹了。”曾意如朝這陣子顯然夫妻感情極佳的杜亞芙說道:“依依像你,這次生個像濤帆的,這樣才平均嘛!”

  杜亞芙給了她一個短促的笑,低下了頭。

  現在的幸福是可貴的。不過,她卻不曉得這樣的幸福能維繫多久?他是不再有那些風風雨雨了,但能維繫多久?他也許是真心愛著自己的,可是,她卻不知道自己值不值得他愛。

  一直害怕自己被拋棄的感覺、一直覺得自己很渺小,這種被拋棄而渺小的感覺,讓她始終不敢依靠別人,因為怕終究有一天依靠倒塌時,她會受到更大的傷害。為此,她很獨立,獨立得甚至有些孤僻。

  而這些潛在的自卑情緒,她卻是萬萬不敢開口告訴他。就生怕哪一天,他會再度離她而去時,那她會崩塌而亡。

  一個他的翻版,她何嘗不想要?卻是害怕要不起啊!

  看出杜亞芙的鬱鬱寡歡,曾意如轉移了話題。

  “我還沒說完哩!那天他上臺表演時,我們夫妻倆在台前看著他穩重的颱風,感動得就差沒站起來鼓掌歡呼了。而就在我們幻想他未來當上總統的樣子時,濤帆很大將之風地拿起了麥克風——”說到此,曾意如轉頭左右看了一圈。

  “怎麼了?”被故事吸引而抬起頭的杜亞芙,也跟著看了室內一圈。

  曾意如尷尬地笑了兩聲。“每次偷偷摸摸和別人說這段故事時,濤帆那傢伙都會出來,擺一張抵死不認賬的臉,我忘了這回他到香港去了。”

  “是啊,三天了。”她的口氣中有著惆然,電話無法盡訴離情,她還是想他。

  “他很快就回來了。”拍拍媳婦的肩。

  “媽,那濤帆拿起麥克風之後呢?”

  “那傢伙很鎮定地對著全校師生說——他今天要表演的才藝是地心引力與自控力。天知道他那時才七歲,怎麼知道那些字眼的?”

  “地心引力與自控力?”杜亞芙眨了眨眼,好奇地追問:“是什麼?”

  “他一說完話,就放下了麥克風,開始長長、長長地吐氣。然後——”曾意如咽回了笑聲,續道:“然後啊,兩條長長的鼻涕從他的鼻孔流了出來,拖得好長、好長。”

  杜亞芙張大了眼,不能置信地望著笑著往後倒的曾意如。

  “鼻涕?”不會是真的吧?那個品味無可挑剔的商濤帆。

  “不要懷疑,這是真的。濤帆真的做了那種事。而且還很厲害地把那兩串鼻涕拉長到下巴,才倏地一聲吸了回去。”曾意如揉著肚子,看著由全然不信轉為相信的杜亞芙開始大笑出聲。

  杜亞芙揉去溢出眼角的一顆濕潤,第一次無法自製地笑出眼淚來。

  “他——怎麼會……”話未說完,笑聲又淹沒了話端。“哈……我的天啊!哈哈……”

  “不蓋你,他真的是那樣做,而且他老爸更絕。”

  曾意如又好氣又好笑地回想起當時。“那老頭在全場目瞪口呆、鴉雀無聲時站起來鼓掌,大聲地說——臺上的孩子真是有勇氣啊,既勇敢、又聰明。”

  “此地無銀三百兩。”她揉著笑到幾乎抽搐的臉。

  “對啊!那老頭這麼一喊,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他兒子了。”曾意如搖頭歎氣。

  “那媽你——”

  “我裝作不認識他們,跟隔壁座位的媽媽一塊笑他們。”

  杜亞芙往後倒靠在沙發上,屈起了身子。“哈……肚子好痛。”仍是笑著。

  對於這一家人,除了驚嘆號之外,她已經沒有其他評語了。

  “開心的笑,是不是很好?”曾意如拍拍她的背,和藹地說:“你不一定事事都要照著你母親的期望去做,偶爾讓自己快樂也是很重要的。”

  濤帆大致和自己提過亞芙的狀態,而她絕對相信在宋梅自視甚高且冰冷高傲的個性教導下,亞芙肯定是個缺乏快樂童年的孩子。

  “我的母親認為我應當像她一樣,氣度、儀態、風範兼具,甚至連嫁的夫家都要有一定的社會地位,她是那種會替每件事定下標準的人。”杜亞芙的語調中沒有過多的憤懣,只有著淡淡的無可奈何。

  “你想成為像她那樣的人嗎?”

  “我做不到。”杜亞芙坦然承認。“我在太多事上放入了她認為不必要的感情。例如——我希望參與依依的每一段成長,而母親認為孩子理當由家教、保母陪伴教育,才能培養孩子的尊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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