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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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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長安的路千里迢迢,而他們一行人走走停停的,若依他們這樣的腳程,恐怕最快也得花上一個月才會到。 頂著寒氣逼人的隆冬趕遠路不是最辛苦的,辛苦的是一行人一路上都得聽個人不停的數落抱怨,嫌天氣太冷、路太顛簸,篷車不夠舒適。 往往一早啟程沒多久便嚷著要休息,還指使隨從大老遠去汲水來洗臉,一會兒又吵著肚子餓,嫌帶來的乾糧難以下嚥,非要找個城鎮吃一頓像樣的飯菜不可—— 裴玦忍無可忍瞪著那個坐在樹下,正為了幾餐吃不到像樣的飯菜而大發雷霆的身影,一張臉鐵青得像是隨時想沖過去掐住他脖子似的。 「別白費力氣了,就算你把他瞪穿一個洞,也不會突然變出一頓像樣的飯菜來讓他閉嘴!」 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陡地傳來,打斷了裴玦的瞪視。 一轉頭,殷商商正坐在不遠處的石頭上,一臉悠哉的啃著硬饅頭。 「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冷冷丟回她一句,裴玦繃著臉不再看她。 離開錦城幾天以來,裴玦對她的態度依舊疏離冷淡,如非必要絕不開口交談,但其實他對她幾天來的表現很是意外,對她原有的偏見也慢慢改觀。 他原本以為這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只是存著好玩的心態想來找樂子,不出幾天大概就會受不了餐風露宿、啃乾糧度日的生活,嚷著要回家去了。 誰知道,看似嬌貴的她卻出人意料的堅強,幾天的長途跋涉下來,她跟著大夥兒一起啃乾糧、在荒山野嶺打地鋪過夜、喝的是山泉水。 但畢竟是自小嬌生慣養的富家千金,他看得出來她也不好受,白嫩得像是可以掐出水的皮膚,抵不過幾天來凜人寒風的摧殘,已經開始幹裂變粗,原本穠纖合度的身形也消瘦了一圈。 是的,喊累、喊苦的人不是她,反倒是楊釗那個老仗著採訪支使這官銜狐假虎威的無賴,不但累翻了一干隨從,也嚴重拖延了行程。 想那楊釗,幾天前也不過還是個街頭的無賴混混,如今得勢,動不動就端起一副官架子,對人動輒發號施令、頤指氣使,教人簡直咽不下這口氣。 「這東西又冷又硬,本官怎麼吃得下?拿點像樣的吃食來,否則我一個個砍了你們這些奴才的腦袋!」 一顆饅頭被楊釗丟了出來。一路滾到裴玦腳邊。 眾人望著那顆饅頭,沒人敢多吭一聲,最後是裴玦彎身撿起它。 「支使,帶來的乾糧已經吃得差不多了,若您再這樣浪費食物,恐怕往後幾天就得餓肚子。」他面無表情的提醒道。 「怎麼?你是吞了熊心豹子膽,敢用這種口氣跟本官說話?本官想丟就丟,輪得著誰管?更何況這種難以下嚥的東西誰吃得下?」楊釗橫眉豎目像個無賴似的對裴玦咆哮。 「你——」襲玦咬牙切齒,擱在身側的拳頭緊握得像是快把自己捏碎,但最終他硬是把一口氣忍下來。 出門在外要應付的狀況太多,他不想跟楊釗起衝突、節外生枝,免得這廝又藉故吵得雞犬不寧。 裴玦忍住氣,但一旁的商商可忍不住了。 「支使大人,我們帶的糧食要應付二十幾張嘴,萬一我們被困在荒山野嶺、或者有了個什麼萬一到不了城鎮,都得靠這些。您怎能隨便糟蹋食物?」商商挺身義正嚴詞的指責道。 聞言,裴玦驚訝的微挑起一道眉峰。他一直以為殷商商是個驕縱任性、不知人間疾苦的千金小姐,但如今她竟說出這番曉事的話來,簡直教人不禁懷疑——他是否真看錯了她?! 「本支使是什麼身分,怎能吃這些連給豬吃的餿食都不如的東西?再說,你又是什麼東西,敢用這種口氣教訓我,你不怕我一聲令下讓你腦袋搬家?」不堪在眾目睽睽下,被一個小姑娘當面指責的難堪,楊釗惡形惡狀的對著她又是叫駡又是威脅。 孰料,商商卻絲毫沒有懼色,反倒不耐的堵他的話。 「就算我掉了腦袋也換不到一頓讓你滿意的吃食來,所以就拜託你閉上嘴,安安分分的讓大夥兒啟程,早點抵達二十裡外的城鎮,替你安排一頓像樣的飯菜。」 一旁的裴玦眼中閃過一抹像是驚異,又像是喝采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復原有的平靜無波。 「你——」商商這番話合情合理,說得楊釗好半天說不上話來,也找不到理由生氣,身為採訪支使的面子一時之間不知要往哪兒擱。 窘著臉好半天,楊釗才終於不情願的吐出話。 「不是說二十裡外有個城鎮,還不快動身,餓壞了我看你們誰能擔待得起?!」趾高氣揚的撂完話,楊釗一溜煙的爬上馬車,好一會兒見眾人還沒有動作,又從布簾裡探出頭來吼:「你們還愣在這做什麼?還不快啟程!」 眾人目光全望向一旁的裴玦,才短短幾天,一行人已經把沉穩的裴玦當作值得信賴的頭兒。 裴玦沉聲宣佈:「大家啟程!」 「是!」 一群隨從聞言立刻準備動身。 「這群蠢奴才是怎麼回事,才出門幾天就搞不清楚主子是誰,簡直是反了!」 見一干隨從全轉而聽從裴玦的指令,楊釗自然不是滋味,嘴裡又碎碎念起來。 見眾人即將啟程,商商邁著沉重的步伐,百般不情願的轉身準備上馬車,在馬車前,商商偷偷從腰間拿出方才留下來的兩小塊饅頭,努力的搓成兩小團圓球,小心翼翼的往耳朵一塞。 面對那個滿嘴牢騷的楊釗,最好的辦法就是耳不聽為淨! 做好萬全準備,商商這才心情好了些,俐落爬上了馬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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