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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刀莊的師傅們見了沈當家,忍不住想數落他幾句,可看著他陰鬱的眼神寒若冰霜,便不再多說什麼。反正人回來了,只要婚禮可以如期舉行,他們也就安心了。

  沈梓秧回到了擎天刀莊後,昏昏沉沉地在房內來回踱著步。房內貼滿了“喜”字,一張張像符咒似的令他頭痛欲裂,腦子裡更像是有千軍萬馬奔騰雜 著。

  他心力交瘁了!他敵不過天地,敵不過命運的安排……夢碎了!原來,人面桃花只是南柯一夢!原來,她不存在於他的世界裡!

  他換了一身乾淨的長袍後,原想到東廂去見娘,兩腳卻不知不覺地走到了西廂的庭院。

  可能他以為姚心妍還在那兒吧!不行,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他的決定是對的,也只有這樣,他才能夠原諒自己!

  不經意地抬頭,只見寶晴的廂房裡飛散出白色輕煙,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寶晴!你在做什麼?”進了門檻的沈梓秧見寶晴桌上一疊書信,而她正一封封往火爐裡丟。

  “表哥!你回來了——”陳寶晴做夢也沒有想到,表哥會來自己的房裡。她嚇得站起身,差一點就打翻了火爐。

  “小心!”沈梓秧用皮靴扶正燙人的火爐,心裡還是懷疑寶晴怎麼會如此不小心。

  “你在燒些什麼?”梓秧問。

  “沒有……沒什麼……是一些不要的書信,真的沒有什麼——”寶晴心慌,說得支支吾吾。

  “書信?怎麼有我娘的名字在上頭——”梓秧不顧爐上的烈火,伸手搶下了最後一封,頭尾上下雖然都被燒毀,但信套上還隱隱可見——沈氏繡君親啟。

  寶晴眼見表哥拿出了還未燒毀的信紙,又逐字念下去時,她的心就一截一截地涼到了穀底。

  托人送出的信,不得隻字片語——

  小女已有一八,望早日來迎!
  莫管別人說短道長,你我清白,天可明鑒。
  當年無力挽救大哥,是吾今生之憾事!
  十六年前的親事,鬢華雖改心無改
  桃花莊隨候梓秧來——
  姚勢天——

  “這是什麼?寶晴,你到底收到了幾封姚勢天的書信?為什麼全在你這裡?你快說!”沈梓秧像噬人的猛獸,瘋狂地怒吼著。

  “這——是寫給姑姑的,她……她長住庵裡,我……我就替她保管著——”陳寶晴被沈梓秧嚇得牙齒不停打顫。

  “那你為什麼不拿出來?你沒有資格自作主張收起來,更何況還想將它們都燒了——”沈梓秧一腳踢翻了火爐,用雙腳踩踏著火焰,想要救起其餘的書信。

  “我沒有資格?我沒有資格?”寶晴心中壓抑許久的怒氣終於爆發出來。好不容易他回來了,不但沒有一絲歉意,卻反而在這裡對她大吼大叫的。她是愛他,可也不能讓他這麼糟蹋的,她怒道:“這擎天刀莊裡,就我最有資格!我愛了你十七年,你卻從來就沒有正眼瞧過我,連婚禮將近,還不見你的人影!你置我的尊嚴於何地?爹爹一直希望將我許配給你,一起管理刀莊,我不能讓你離開,我這麼做都是為了——”

  “所以你百般的阻止我和心妍?你留了短刀在房裡,備了馬車讓心妍逃跑。連我娘來也讓她沒有機會對心妍說什麼。你藏了這些信,勢必也一定回絕了姚勢天派來的人——”梓秧雙眼像是要噴出火似的。

  “不錯!都是我!”寶晴話一出口便後悔了,於是一個箭步上前拉住了沈梓秧的衣袖,哽咽地說道:“表哥,表哥!不要怪我,我只是愛你啊——”不顧女孩家的矜持,寶晴脫口而出。

  “不要說了!告訴我這些信裡還說了些什麼?”沈梓秧嫌惡地揮開她的手問。

  寶晴氣極,她剖心掏肺的對他表白,他竟然無情回絕?!“你這麼想知道嗎?好!我就告訴你——信裡說桃花莊還是沈家的,他等著你來迎娶姚心妍!你爹臨死前家產幾乎要散盡了,姑姑又遭人非議,所以才會帶著你回娘家來。信在六年前的年初中斷了,想來姚家定是以為你們不願和他們有來往,才會將姚心妍另配給魏知縣的兒子——”

  收著這些書信,原來就打算要毀得一乾二淨,可是良知的另一邊又要她好好的保留著。她知道這些信應該要交給姑姑的,可是邪惡的一邊又勸她不要,若是拿出這些信,她就會永遠失去表哥了。

  婚禮的前一晚,她決心要燒毀所有的書信!反正姚家已經沒落了且遷移他鄉,姚心妍又下落不明,留著這些信如芒刺在背,擾得她心神難安。

  寶晴知道她的處心積慮已經完全付諸流水,她恨極自己,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遲疑,為何她早不燒晚不燒,就差這麼一點,竟然全都要功虧一簣了。

  “讓我瞧瞧——”陳繡一身的灰袍,站在房門外,正好聽見了寶晴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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