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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殷老闆現下正忙著呢。半月老闆一定知道我家老闆不只打理書肆,還管其它商事,所以忙得不可開交。如果不是重要事,萬萬不會在這種時候請半月老闆過去。」

  「……那你等等,我馬上好。」進了鋪子熄了蠟燭,遲疑一下背起荷袋後,跟著這漢子走出東定巷。

  這年頭天一黑,連個路燈都沒有,只能仗著這漢子的燈籠認路。一出街,這漢子不往封澐書肆走,反而走向另一條路。

  彷佛猜到她的疑惑,這漢子解釋:「書肆一入夜就關門,現下殷老闆正在城尾的紙行裡。」

  「城尾?」那很遠吧?等她走到時,兩條腿也廢了。她停下腳步,說:「大爺,請你轉告殷戒,就說有事明天再來找我好了。」

  見他沒有回應,也不再前進,她心知有異,轉身回巷的同時,發現幾步遠的距離外有一頂華轎。

  縱然她來南京才半年多,很多事情還不熟,也知道其中有問題了。她當作沒看見那頂轎子,準備奔回書鋪時,那漢子倏地上前,阻止她的去路。

  「你想幹什麼?」當街擄人嗎?她沒這麼慘會遇上這種事吧?

  「我就說,殷戒看上的女人必定特別,你果然有點小聰明,幸虧本爵爺早已預料你沒法騙她到城尾去……這發色倒是出乎意料的古怪啊。」

  男人的聲音響起,有點耳熟。她抬眼看去,看見一名華服男子從轎裡走出,轎夫同時舉起風燈,讓她很清楚地看見這男人的容貌。

  這男人約三十上下,長相有點俊美卻帶點娘腔味,皮膚結實、眼下有點老態,再過一、兩年,就能看得出他縱欲過度下的痕跡。他揚眉注視著她,笑:「你不記得我了嗎?我可是當日殷戒嘴裡的右都禦史啊。」

  「右都禦史……」原來是這個男人啊。她暗暗叫苦,沒有想到他竟然回了南京,而且執著念深到有點變態了吧?

  「你叫半月是吧?那日你跟殷戒在本爵爺面前上演××戲,他以為瞞得了我,故意遮掩你的容貌……」上上下下打量她。「現下,我可以知道他為何要藏著你了。」

  ××戲……那天在天樂院的就叫××戲,那她實在難以想像今天下午殷戒的毛手毛腳算什麼了?這年頭的人還真是行為放浪,觀念卻保守得很。

  「右都禦史對我念念不忘,是為了殷戒吧?他跟你真的有這麼大的仇恨嗎?」

  「半年前,本爵爺獵了一頭狐狸,卻教他給破壞了,姑且不論這狐狸的珍貴之處,但膽敢阻攔我的,絕不會有好下場。我初來南京上任時,就知道他背後有聶家當靠山,哼,聶家啊,我名下產業多少與他們有所交集,還不到鬧翻的時候,我故意差人處處找殷戒麻煩,他卻能忍氣吞聲……本爵爺聽說他一向潔身自愛,特地要他失去控制,沉迷女色,結果他還是不為所動,反而與你假戲假作……」取過轎夫手裡的弓箭,他微微抬眼看她,笑道:「你可知後來他為了保你,在天樂院過夜幾次?」

  她怎麼會不知道?清晨在井邊遇見他,聞著他身上的味道,令她心裡又是感激又是不舒服,就那個時候她對他的感情就隱隱有了跡象。

  「他還是以為他騙過我了,重金封了跟他過夜女子的嘴,其實他在天樂院過夜卻從來沒有動那些姑娘,他簡直跟太監沒兩樣了。」

  他是不是太監,她清楚得很。只是沒有想到啊……魚半月心裡微惱他幹嘛這麼照顧她?害她……害她不小心在這種地方賠上自己的感情!

  那右都禦史慢條斯理地繼續道:「我若是收了你,讓你成為我的人,殷戒一定懊惱萬分,本爵爺就是想看看他徹底崩潰的樣子,可是,現在不同了。」

  她咬牙暗罵他神經病。「你真的是皇帝老爺冊封的官員嗎?」

  「貨真價實。怎麼?我不像嗎?」他有趣地問。

  「不像啊……右都禦史,你真是失職了。一天到晚都在想這些無聊的事,不顧官事,我猜你的位置遲早不保了。」

  他聞言,哈哈大笑:「哪來的天真小姑娘?要保住官位的方式有很多。顧官事?這年頭誰在做?」眼睛一眯:「聶家想騙人,也只能騙那些沒見過世面的人。什麼是番人,我看得可多了,絕不可能有你這樣的相貌,更不可能有你這種發色,你這種發色我只在一頭狐狸的毛色上看過。我決定改變主意了,繼續半年前被殷戒那小子打斷的事。」

  他是要把她當狐狸獵?有病啊!當街殺人是死罪吧!

  掌心在發汗,瞪著他拉起弓,她罵道:「你打死我根本什麼意義也沒有吧?」

  「本爵爺做事一向只圖高興而已。那頭野狐的毛色是我生平僅見,卻被殷戒打斷,現在能再續緣份,啊,本爵爺真是高興!就沖著我這麼高興,我數十下讓你有逃命的機會好了,逃不了就別怪我了。」

  緣他這個大頭鬼!有沒有搞錯?有沒有搞錯啊?她只是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人啊。

  她眯眼恨恨地瞪著他,他已瞄準,在看見她的眼神時微怔了下,然後笑道:「要不是我不信鬼神,我真會以為你就是那頭狐狸了。一……」

  她轉頭就跑!

  她的人生從火星最接近地球的那一刻起,就搞得一團亂了!拜託,有沒有搞錯!她只是小市民,小市民而已啊!

  一輩子賺著小財,有病看病、沒病就活到老,從來沒有預料自己的下場會是被古老的弓箭穿心!

  全世界有多少億人口,為什麼獨獨挑中了她?是老天爺看她不順眼,還是她前輩子做了什麼缺德的事?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三……」

  「咚」地好大一聲,幾乎穿破了她的耳膜,肩頭一陣劇痛,行動被抑制住,低頭一看,袖子被長箭穿過,狠狠地釘在門板上。

  「哎呀,真巧,是封澐書肆的大門呢。」

  她又急又怒地回頭,看見遠處那人笑容裡帶著殺氣,眼眸流露出……等等,是她錯覺嗎?右都禦史的眼形跟殷戒好像啊……

  「十。」他笑道。

  她甚至來不及脫口罵人,就見他再度放箭,箭頭直逼她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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