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妖神蘭青 | 上頁 下頁
二五


  他跟著看去,脫口:「還在練?」

  「還在練。」小師兄乎聲說著。「跟一個月前練的一模一樣。」

  「她真是笨蛋!照她這樣練下去,只會丟了春香公子的臉!」他仔細觀看一陣,好想捶心肝哪!春香公子收了一個蠢徒弟,這套基本功從去年十月練到今天,還沒練個形出來……

  他們這些弟子看戲看兩個多月就看膩了,畢竟這笨妞上一招練完他們腦海已自動自發演練下一招,不用春香公子教,他們都會了!這樣說來,已經快——年了啊……

  「咦,今年她沒上花車哦。」

  「花車?」小師兄疑問。

  一大夥都是城裡人,每年正月十五花車繞城一周,我記得她小時候就年年上車……可能現在她爹不在了吧。師兄,我必須說,除了她以外,任何一個人只要有她的努力,十年之內必有小成。」每天天未亮她就在練功,天黑了大家睡著了她還在練,這種毅力雲家莊沒人比得上,但,他還是要說,也只有笨蛋才會擁有這種鋼鐵毅力。

  他回莊本是要呼朋引伴再去夜玩一場,但小師兄沒有離開,他也不太敢離去,只好一塊看著她練武。

  真的好笨拙,有幾次真想沖出去糾正她。妒忌?如果要這麼笨與這麼的努力,才能學到春香公子的武藝,他寧願不要。

  人家十年小成,只怕她五十年內都無成,誰還會心胸狹隘去妒忌她?

  他長歎了口氣。「我都看不下去了……」

  此起彼落的同意自他周邊響起,他一回頭看見所有小弟子都擠在牆頭偷看。

  「你們……」

  有人從他身邊翻出牆頭,他回神,竟是小師兄落在庭院裡。

  「你!」小師兄直接拐了她一腳,她站地不穩跌了個狗吃屎。他罵道:「如果你習得正確,今天十個人拐你,你都不倒。你到底會不會?手抬高,不是要你拳頭出力,過來,看我怎麼做!」

  她趕緊爬起來,認真看著他比試講解。

  牆頭上的弟子紛紛跳進來七嘴八舌:「我也看不下去了,大過年的要再學不好,你一輩子都別出師了!」

  「對啊對啊,我一想到春香公子成白髮老頭還要拖著你這個徒弟我就心寒!」有少年捶胸頓足著。

  「快點啦!看清楚,咱們這樣推小師兄他都不倒……今天你要練不成就別睡了!」

  「聽見了沒,你至少二十年內要有點成就,不然就對不起咱們!」

  雲家莊弟子發狠,決定好好「指導」一下這個外來的笨丫頭。不能丟雲家莊的臉,不能丟春香公子的臉,最重要的是,得先教好這笨妞,他們滿腔的妒意與怨恨才能繼續發展成蓬勃大業!

  一輪明月,粲然滿地,傅臨春雙臂環胸,倚在牆後,半合目任著這些小孩糾正她的招數,直陪到天明。

  伸手不見五指。

  蘭家弟子拉開鐵籠裡的鎖鏈,才進牢籠裡就踢到一顆被踩爛的蜜餞,甚至,那個關大妞的頭骨在不知第幾次對蘭青的虐待裡已碎成數十片。

  每次進到這個牢籠裡,他總是心驚肉跳,沒法想像如果自己長久待在這種地獄裡是否能熬過半年,不,他很清楚就算一個月他也熬下過。

  他又踩到一顆蜜餞。

  他忘了從何時開始,牢裡的蘭青已經不在乎那個關大妞的生死,任由她的頭骨被家主打碎。正因不在乎,所以家主近日焦躁無比。

  「又要開始了嗎?」牢裡深處,輕啞的男人聲音響起。

  蘭家弟子防心甚重,立時停步不動。

  「我身上有鐵鍊,怕什麼?」男人輕笑,聲音粗啞但仍是好聽。「我只是在想……咳……我很想看看現在我到底變成什麼德性?蘭林,你打盆水讓我清洗後,再折磨我吧。」

  那聲音,有點了無生趣,蘭林想著,為此他更為謹慎。蘭緋跟蘭青同父所生,能在這種地方忍受各式蝕骨毒害長達一年,卻沒有自盡的心念,這樣的人不能說不可怕。

  到底是什麼令蘭青撐到現在?因為關大妞?不,他並不這麼認為,這幾個月來蘭青從任由家主盡情施虐也要保住關大妞的頭骨,到寧放棄頭骨也要保住自己,這其間……他不認為這個蘭青會有什麼痛苦的回環轉折,最多就是覺悟了,自身能活命最重要,凡事先保自身才是蘭家之道。

  家主曾說,蘭青心機深細,絕不直白說話……也就是反話?

  換句話說,蘭青說想親眼目睹自身慘況,但其實他完全不想看;蘭青想清洗臉,其實他一點也不想。那麼,蘭青何必說這話?

  是怕他們變出新法子拿他容貌來折磨他?

  蘭青天生貌俊,典型蘭家上好容貌,現任家主萬萬不及他。年少時蘭青自豪貌色,家主因而妒恨不已;如今的蘭青,面部已毀,簡直跟個醜八怪沒兩樣,如果在此時讓蘭青親眼目睹他毀去的容貌……

  蘭林頓時欣喜若狂。那蘭青還不發狂嗎?難怪蘭青設此心計,分明是阻止他們用貌色來折磨他。

  家主近日焦慮,他們也擔心受怕,這時要能奉上折磨蘭青的法子,那他不就是有功上身了?思及此,蘭林頭也不回吩咐:「取冷水來。掌燈取鏡。」

  一盆水很快地送來了,蘭林也接過鏡子,準備讓蘭青看個仔細,先討個好功勞。

  那微弱燭火照進深處牆邊的男人,男人頭也不抬,只手遮住那刺眼的光芒。

  「洗臉!蘭青,你不是想洗臉嗎?我就讓你洗個夠!」

  角落鐵鍊有了聲響,男人慢慢爬過來,輕碰水面,那寒冰似的溫度令他手指微微縮回。

  蘭青動作奇慢地洗去面上污垢,蘭林眼角一瞥,蘭青剛坐的那角落有著一塊頭骨。

  那塊頭骨極小,上頭有啃咬的痕跡,蘭林心一跳,沒料到蘭青連關大妞的骨頭也啃……這根本已經是瘋子了!

  他目光又調回,逼著蘭青抬起眼。

  「看鏡子啊!」他得意笑著。

  男人費力地抬起臉,沒望向鏡子,反而抬眼看了蘭林一眼。

  只有一眼。

  「……我還沒洗乾淨呢。」那聲音異樣沙啞。

  蘭林連眼也沒再眨一下了。剛才,他看見什麼了?他好像什麼也沒有看見,明明蘭青面上早有疤痕交錯,他怎麼什麼也沒有看見,只看見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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