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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當年閑雲之名,誰不識得?」屠三瓏又恢復可親的笑容。「你找我,到底想做什麼呢?你大可把名單呈了上去啊。」

  「其實一開始我不知道找誰,別說京師路途漫漫,連入了皇城,要見到京官也是不容易,我一介小女子能做什麼呢?正好,您來聞人莊,我這才有了眉目,不然,我還想,要引傅棋出面搶我真是不容易呢。」她沖傅棋笑笑。

  「在魏林書房裡,我蒙著面你怎麼認得出?」傅棋沉聲問。

  山風苦笑。「你忘了我過目不忘嗎?」

  傅棋冷聲道:「那麼,我早該在那一次就親手殺了你。」

  屠三瓏擺了擺手,示意傅棋住口。他專注地盯著山風,問道:「姑娘不把官員名單交給公孫顯,是怕牽連他吧。我也是名單上的一名,為何你還要交給我呢?」

  「我大哥曾說,武狀元屠三瓏出名的不是功夫好,而是高潔的心志。江湖本都是些隨心而為,不受束縛的人,偏偏出了個屠三瓏;心甘情願入朝為官,系起江湖與朝廷的和平。」

  屠三瓏沉默一會兒,笑道:「閑雲如此看重,屠某倒是負疚在心了。既然如此,我也不瞞姑娘了。」他卷起衣袖,有塊血紅的老鷹展翅在他的臂肘上。

  「我也有啊。」山風言笑晏晏。「不過恕我不便給大人看。十二歲那年始,我便有了這不想要的烙記。」她下意識摸著右臂的齒痕。

  傅棋瞪著她,脫口:「不可能!絕不可能!如果你真烙了這老鷹,沒有解藥萬萬不可能活到現在……」他瞪著她還在吃食,腦中驀然想起傅玉說起她的古怪。

  屠三瓏平靜的眼眸抹過激動。「姑娘如何解毒的?」

  「當年老神醫試過各種方法,最後改變我的體質,以每日食不停,餵養腹中蟲子。我一清醒它便醒而討食,我一入眠它也跟著睡眠,我一死它便破體而出。」

  屠三瓏猛然超身,厲聲問:「神醫呢?就只有這種方法嗎?」

  傅棋也一臉震驚。

  「神醫未試完全,便已仙逝。」山風淡淡答道:「我五叔自那時接手,可惜,至今毫無進展。」

  屠三瓏臉色一變,咬牙:「如果我記得沒錯,你五叔正是前任五公子。前任五公子專才藥理,奇智頗高,連他也沒有進展……如果有解藥,五公子能研究藥方,依著多配幾副嗎?」

  不止她一愣,連傅棋也是呆了呆,他期期艾艾地說道:「屠大人,你這不是……」想背叛血鷹嗎?

  「你就沒想過嗎?每年定時領藥聽令,要你去做不甘願的事。」屠三瓏冷笑,話鋒一轉:「我原道雲家莊公孫顯承父之名,武藝必是超群,哪知前廳幾個比試,竟小輸本官,我正為閑雲感到遺憾呢,不料,他競能不動聲色跟著我來,果然虎父無犬子。可別告訴我,連閑雲都專程為姑娘回到江湖上呢。」

  「家父不問世事多年,如果大人肯惠賜解藥,讓前任五公子研究藥方,救回內人一命,公孫必感激不盡。」

  山風猛地抬頭,嚇了一跳。

  傅棋轉身,面色亦是駭然。

  蝴蝶拱門前,公孫顯一身黑衣飄然,手執無鞘長劍,渾身戾氣末收,顯然方才殺氣凜凜,一有差錯便會出劍相搏。

  屠三瓏一怔,回頭看看迅速垂下臉的山風。「姑娘是公孫顯的妻子?」

  「嗯。」她輕聲應著。

  「我與要白,並非親姑侄,屠大人不必驚怪。」公孫顯穩步走進院裡,無視傅棋的存在,停在屠三瓏的面前。

  屠三瓏微微笑道:「江湖人不拘細節,但賢侄也要小心有心人胡亂放話。」臉色一斂,道:「血鷹是個組織,人物遍及朝野,齊大人是血鷹裡的人,他忍受多年,終於是忍不住了。賢侄,我此次前來,表面是奉血鷹之命,特來觀望情勢,實則想與盟主聞人暗地聯合瓦解血鷹,但這事關重大,光是名單裡就有一品官,這一折騰下來,恐怕幾年也不止。」

  公孫顯毫不考慮道:「大人如需雲家莊,儘管吩咐。聞人莊也定會配合,務必剷除血鷹。」

  「好,很好。那我更不能瞞你了,今年年初製藥者病亡,照說應該有藥方子,但藥方子緊扣在首腦手裡,要多拿實在不便。每年藥包數量固定,每人一帖足橕半年,這一次我帶了幾包藥來,就是分賜在我名下的人。」

  公孫顯不語,等著他的下文。

  忽然間,屠三瓏袍袖一揮,身後三名護衛立時斃命。

  屠三瓏掏出三包藥來。「如此一來,這三包藥無用,就請賢侄代為轉交。不求真正解藥,只求找出成份量數,依著方調藥包,讓許多可憐人不再受到控制。如果還是不夠……」他往博棋看去。

  傅棋面色如紙,連退三步。

  公孫顯竟不作聲,無視傅棋的性命。

  一聲歎息忽地響起,清朗高聲,自高處傳來——

  「三包已夠,傅棋畢竟是雲家莊之人,顯兒,你未免太過狠辣,還請屠兄放他一命,讓小弟帶他回島管教吧。」

  屠三瓏驚喜交集,抬眼往屋頂望去,屋頂無人,但——

  「閑雲,你果然出現了。」

  「十多年不回中原,中原早已物是人非。舍妹離島多日,小弟心有不安,便重回江湖,哪知遇上這事。屠兄若不嫌棄,可願與小弟共飲一杯?五哥正在門外候著,屠兄若有藥理之享,儘管詳問。」

  「這真是極好。」屠三瓏收起山風那冊子,道:「雲家莊不涉入是正確的。姑娘,你最好也忘了你曾看過的名單。」

  「我會忘的。」山風笑得很美麗,柔聲道:「很快很快就會忘了。還請大人,務必一定要完成要白的心願,讓這世上再也沒人受血鷹之害。」

  屠三瓏盯著她半天,又看見公孫顯緊扣住那解藥,仿佛怕一不注意,就會失去似的。

  他遲疑一會兒,道:「賢侄,這解藥……只能應付每年定時服藥的中毒者。」見公孫顯猛然抬頭瞪他,屋頂上也是靜默一片。他歎息,不得不再說著:「就算是我,明年若無解藥續命,僥倖活過一年,這解藥對我也再無用處,依那老神醫所為,應是冒著餵食姑娘腹中蟲子的危險,讓宿主與蟲子共存,姑娘今年不小了,餵養十多年的蟲子,其烈毒已非解藥可以控制,只怕……藥石罔效了。」

  「嘿嘿。」一見他進房,她立時下床,面帶孩子氣的笑顏。

  公孫顯看她一眼,嘴角淺淺揚起,道:「我當你不回房了。」

  「不會不會,晚上有點冷,我要再陪著大哥他們,那肯定會受風寒。」她扮個鬼臉,笑道:「不如回房抱暖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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