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閑雲公子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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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之後,他只能瞧見她五分臉,年約十三、四歲,眉宇漂亮,只是瞳眸裡的思緒不似小孩。 她確定無人,又抬頭看看露天的星空,猜是落葉隨風舞落。 她也聽見窸窣聲,直覺望去,先是一怔。 她身子不動,小臉卻直覺往後仰去,而後又不滿自身膽怯,便往前遊動。 那不是自投羅網嗎?公孫雲眯眼。 那蛇猛地撲前,蛇信直逼而來,直到不止一指的距離,她連逃都不逃,正當公孫雲要出手時,蛇身頓時攤軟在地。 「唉,說來說去,還是要靠自己才穩當啊。」她搖頭道。 這聲音帶點輕啞,顯然人蛇面對時,她還是會怕,但她硬生生忍了下來。 她自池裡起身,撩過衣物,順勢穿上,慢吞吞地離去。 他等了一會,確定她不會回頭,便現身沿著浴池走。原來浴池的周圍,灑了一些毒粉,正是為了防堵這類意外而設計的。 鈴聲漸遠,他無聲無息跟了出去。 她一身寬袍被風吹得狂,她卻不以為意,負手走著,不時停步賞著月。她一頭長髮垂至腰上,偶爾隨袍飛舞時,有幾根銀絲舞起,在月光下顯得十分可愛……可愛?他有點吃驚自己的念頭。 她這是……少年白吧?這小丫頭防心很重,又頗懂忍字,但她還懂得發洩,他不認為這是勞心勞力下的結果。 他見她搖頭晃腦,不由得嘴角微有笑意。 接著,他又皺起眉,摸上自己的嘴角,驚詫自己竟在笑。 自他十六歲,就有人陸續來說媒,都教他給退掉了。有些江湖姑娘來雲家莊做客,他也眼觀鼻、鼻觀心,彼此保持距離吧。 公孫家的人,對女子,多半是冷情的,這一點在他身上應證得很徹底。說他眼界高也好,他不想與一個陌路女子結合,也不想與一個不懂自己的女子成親,對方就算是個絕色美人也是令他難以動心。他要的……他想要的是…… 能讓他主動留在心底的人兒。 「唉,」她止步,低頭想了下。「何哉上回教我念的那首詩怎麼念去了?正合今日滿地月華的美景啊……」 她不知要上哪兒,他這個迷路人再跟下去,怕是要跟她回家去了,再者她也不會發現他,這對他來說,絕對是個遺憾。 他尋思片刻,當機立斷舉劍送出—— 她反應非常之快,完全與他料想無誤。 她不動不反抗,因為她知道他出劍的速度有多快,所以她會忍。他不知該憐惜她的忍功,還是笑她防心過重……憐惜?他會寫,卻沒有想到會發生在他對一個小姑娘身上。 「失禮了,姑娘。」當他說出這話時,怕劍刀傷到她,於是往外移了點,不料削去她一握長髮。 他眼捷手快,劍刀再輕彈,讓那長髮順勢落在他的掌心上。 這撮發還有點微濕,黑滑如絲綢。 「公子自天璧崖一路跟蹤而來?」她歎氣。 「……」手裡的斷發明明有些濕,卻仿佛有一簇火苗自發上竄飛,蔓延至他薄薄的面皮。 他的臉,竟是窘熱,不是因為先前乍見她若隱若現的少女嬌軀,而是碰到了她的斷發。他前後變得還真快啊…… 指腹輕觸他俊美的臉皮,果然是在發熱。他暗歎一聲,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竟會被一個小姑娘所迷惑了,不由得失笑,道:「失禮了,姑娘。」 再次見面,卻是六年後。 馬車一路駛往雲家莊,他下了前頭的馬車,改上後頭的。 車簾密實地封著,不讓任何人窺視。 「情況如何?」 「還活著。」公孫紙苦笑。「她偶爾張眼,是清醒了,但神智不清,她連昏迷時也不曾喊痛,如果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這地步。」 公孫雲來到她身邊,啞聲道:「你去顧著老七吧。」 公孫紙點點頭,躍下馬車,改上前頭那輛。隨即,擁有雲家莊記號的馬車繼續趕路著。 三天前,他以送公孫遙求治為名義,連夜趕著路回雲家莊,馬車裡藏著另一個人。這個女人…… 中途醒來幾次,明明痛得要命,卻是不喊痛的極力維持清醒。 她動彈一下,他立即端過藥碗,半扶起她,柔聲道:「先把藥喝了,能止痛的。」 她死盯著那藥,嘴裡緊緊抿著,不喊痛也不喝。 她面色蒼白,小臉如骨柴,自她受傷後,幾乎不曾吞下過任何食物。他知道她根本毫無意識,思索一陣,在她耳邊低喊:「何哉!」 她嘴巴動了一下,直覺要張望。他立即飲上一口,趁機灌進苦藥…… 何哉何哉,在她心裡有多重?他是不是該慶倖,她在看何哉的目光裡並沒有任何情意? 灌了又灌,終於讓她喝下半碗藥。 她還是痛得睡不著,他掌心輕輕壓住她的眼皮,讓她適應黑暗,讓她早點睡著。睡著了就不會痛得這麼厲害。 他扶她躺下,硬是扣住她的腰身,令她不得動彈,然後,只手小心地撐在她的頰側,讓他身形擋去大部份的明光。 「……你……是誰……」她囈語著。 「我是閑雲。」他聲音低柔發啞。 「……我不認識……」 「你不認識我,沒關係。以後,你留在雲家莊,你就會認識我。」 他凝視著她,一直看著,未曾合眼過。 等了六年……他一直在等著,有個姑娘拿玉珮來找他。第一次見到車豔豔,他證實心中所想,當日那小姑娘必是皇甫家護法,但皇甫姓在白明教隱藏得太好,連雲家莊也難以掌握,他一直在等…… 「……你是誰?」她又重複問著,似乎處在夢境裡,根本不知現實的人如何答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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