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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龍天運聞言,仔仔細細凝視著她眼底的情感。他面色終於好轉些,俯臉吸吮著她頰上淚水,不管她的僵硬,就這樣吻著她的臉、她睫上的淚。

  「真鹹。」他舔了舔,舌上立即傳來痛感。這點痛,其實也沒有什麼……他盯著她,道:「我從未,這樣子吮過任何一個人的眼淚。」

  她只是回視著他。

  他冷冷道:「馮無鹽,你真貪心。」

  「如果你願意,讓我去和別的男人……」她帶點微微的顫音,卻不是懼怕。

  「你閉嘴!」龍天運狠聲道。一想到她的形容,他暴戾的情緒就湧了上來,明知只是形容,怒火仍是在瞬間覆過理智。他盯著她面上細微的表情。她眼神無懼,眼裡卻被淚水無聲地淹沒,嘴角一如初識時的緊繃卻帶著顫抖,這顫抖也不是害怕,而是……

  當他嘴上的血成珠,淌人她淚濕的唇間,她目光晃動了一會兒,甚至全身無法控制地抽搐了下,緊跟著她的眼神對上他的,再有不舍,也是堅持住她的本心。

  他似乎能夠瞭解為什麼她喜歡百年前的璧族。她一個人也可以活,一個女人傷痕累累也可以活下去,不會成為誰的菟絲花。

  他盯著她良久,忽地嗤笑一聲,倒臥在她身側。

  她驚愕地轉頭看他,聽見他合上眼道:「昨晚沒睡,累了。」

  馮無鹽臉色一白,心頭生起排斥之意,卻還是被他雙臂強制圈人懷裡。明明一開始就是習慣各自睡各自的,到底什麼時候他喜歡抱人睡……昨晚也是這樣抱著另一個人睡吧?不,他是一晚上沒睡……一晚上沒睡麼……

  她感覺到他的手掌移到她的頸後,有一下沒一下地壓著,彷佛企圖讓她放鬆……她想起河上那艘采選的船,又想起昨晚的美人,還有十六……大鍋粥裡竟有她……應該啼笑皆非的,此刻她卻是僵硬得笑不出來。

  昨晚她又何嘗睡了?她一直在折磨著自己,把自己分裂成兩半,一半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另一半一直想著此刻他正在對那女人做什麼……可能精神上太緊繃,在熟悉的體溫以及海潮味下有了些許的困意。她微微合上黑色眼眸,喃喃自語著:「如果生在百年前就好了……」因為嘴唇張開了,鮮血終於落入她嘴裡,她立即閉上,露出了自嘲的苦澀笑意。

  他沒有看見,卻是聽見了她的話,片刻後也不管她是否已睡了,放低聲音回答著:「百年前有什麼好?現在才好。」

  星月交輝,在本是如墨的夜裡帶來些許朦朧溫暖的光芒。

  龍天運直接出了院子,瞥見美麗的玉人兒靠在牆上似在等人。

  果然,一見到他出來,喜子立即上前。

  「爺,好不容易弄到手的。」那個胡什麼有的,爺也該看見了才是。「雕版師傅多是刻印佛畫、插圖或是文字,沒有一定功力難以雕版單幅作品,更遑論是集結成書,讓版商心甘情願地發行了。去年馮姑娘首次發行版畫集,僅印刷千本,木刻版畫在印刷後銷毀,以杜絕仿造,不容易拿到呢,奴婢耍嘴皮子耍得都起泡了,周畫師才肯轉手。」

  龍天運心不在焉地聆聽,翻閱畫冊:圖是黑白,卻是栩栩如生,相當具有木趣刀味。他畢竟是皇子,給他一半血脈的人又有這方面的才華,一定的監賞功力他是有的。馮無鹽的版畫偏向中性,看不到女人軟綿的痕跡,有著璧人的粗礦與晉人的細緻,太后只專××圖,正是性別造成的視野不同,造就了她身為雕版師的一種缺憾。

  如果馮無鹽是男孩子啊……

  還好不是。

  「可惜是個女子,若是男人,肯定可以開派的。」喜子感慨。

  龍天運抬眼盯著他。

  「你道,既無意刺殺我,卻一直拿著她的雕刀不放,是什麼意思?」

  喜子無法想像。「不是要殺人,就是自殺?」

  「為什麼昨天一整晚待在馮無鹽房裡?」

  「爺,你早上不是已經反覆問過了嗎?因為我見她……爺,你嘴上有血……」喜子以為是馮無鹽的血,心裡想著:可憐的女人:同時趕緊取出乾淨的帕子來。

  龍天運垂著睫,隨意抹了抹嘴唇,面上微露些許的痛縮。

  喜子繼續說道:「我只記得她們說什麼因為存在,就是正確的。馮姑娘為此感到難受,因此我見她可憐,就多陪了一會兒。」

  鐘憐端著飯菜過來,一見龍天運已出來,連忙躬身道:「爺。」她很快補上返回的原因,「奴婢怕姑娘餓壞,白天她沒有什麼胃口……」

  「真是好理由。」龍天運要笑不笑。藉著送飯菜過來打斷他,再有什麼火氣一旦斷了,只要不是大事,下次要升火也就難了。

  鐘憐垂下頭。

  「你帶她去青樓做什麼?」

  鐘憐依舊垂著頭,輕聲回道:「奴婢想讓姑娘看看,青樓裡的人不過是以色侍人的低賤東西,算不得什麼。」

  喜子聞言,吃了一驚。鐘憐這話,不就是在說陛下昨晚睡的女人很低賤嗎?何時,鐘憐膽大至此?

  龍天運喔了一聲,漫不經心道:「她知道了啊。」頓了下,又道:「去吧。你要沒驚動到她,就讓她繼續睡。記得,寸步不離。」

  「奴婢遵命。」

  龍天運又叫住她。「以後沒有我的允許,別給她穿男裝。」

  「奴婢遵命。」鐘憐面對著他,恭謹地倒退著。

  喜子抱怨道:「今早鐘憐跟奴婢借的男裝,原來是給馮姑娘的啊。」

  龍天運淡淡掃他一眼。

  喜子連忙道:「以後奴婢再也不借了。鐘憐跟奴婢借的都是新衣裳,沒穿過……爺,有句話奴婢不知該不該說。」

  「說。」

  「奴婢昨晚自馮姑娘那離開後,送藥到爺那裡,沒見到那位美人喝藥,萬一有了……」

  本來鐘憐倒退了幾步,正要轉身離去,聽見此言,頓時止步。

  在月光下,灰色石磚地上微微閃爍著薄弱的碎光,鐘憐彷佛等了一輩子才聽見陛下的回答。

  「她彈完琴便走了,喝什麼藥?」

  彈完琴便走?鐘憐驚愕。這哪可能啊,那些妓子入了府就是要留過夜侍候人的……她下意識抬起臉,正好對上龍天運銳利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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