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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龍天運聞言靜了一瞬,而後眼底露出些許的煩躁。他摸上玉扳指,不耐煩道:「朕有個異想天開的想法,聽麼?」也不管對方有沒有應聲,繼續說:「開國主是唯一看完龍運史的人,他卻讓這本龍運史留到後世。劉耶,你不認為疑點重重嗎?他大可燒了,先皇就不會知道太子顯龍七日死,朕也不會在太子死時留在宮中,而是直接出海了:也許會因皇位而造成短暫的動盪,但最後不管是康王也好,其他皇子也好,都能在如今的金璧一朝裡穩定登基。無論誰登基,都絕不會是朕。」

  他靜了一會兒,讓劉耶吸收後,才又道:「你想想,寫預言的神棍不就是看見了未來而留下預言嗎?他到底看見了什麼未來?看見太後跟你偷窺了預言,看見朕被逼到出來找你,看到若沒有你跟太后的偷窺,朕一世都不會遇上馮無鹽?只要他們不留下預言,神棍看見的就是另一種未來。那,你說,開國主跟那神棍到底是為了什麼要留下預言?」

  「等、等等,陛下,讓老奴緩緩、緩緩……」他有點混亂……

  「腦子不好使沒關係,不要破壞金璧的龍運,否則你就是金璧的罪人。朕,言盡於此,你心裡要有準備了。」語畢,他轉身入寺。

  此時,馮無鹽已去寺裡其它地點看石刻。他抬起頭看著開國主的石刻,不知是不是這些石壁年代太久遠,竟有沁寒的空氣撲面而來,彷佛帶來了亡者的氣息。

  即使死了也要干擾未來的人,往深胡思亂想了就是開國主可怕的連環計,他想。可惜,他不打算往深想去。

  龍天運收回目光,瞥向跟在身後的喜子。「瞧你們說得開心,嗯?」

  喜子還有些恍惚,下意識接道:「馮姑娘提到她有十幾個姊妹,馮夫人是正房,她排行十二。」身為底下人,他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主子臉色說話。

  主子想要什麼、想聽什麼,主子不必說完全,他自動補上。

  龍天運聞言,本是播播的臉色有些訝異。「就這些?」

  喜子想了下,又道:「她說她前世必是晉人老爺,多妻多妾,今生才會是這性子。」

  這一次龍天運面上明顯出現了疑惑。

  喜子實在忍不住,輕聲問道:「爺,您說的異想天開想法是真的嗎?奴婢是說,開國主留下預言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其實他想問的是,他聽過有預言,卻從來不知道預言裡說什麼,而顯然,陛下一直瞞著他。這表示,他還不值得信賴嗎?這讓他感到心慌。

  「假的。」龍天運漫不經心地答著。

  「什麼?」

  龍天運嗤笑一聲。「開國主留下預言的真正目的是什麼,誰都不知道,我也不想去庸人自擾。我說的,只不過是給劉耶最後的保命符。」

  喜子怔住。他看著高高在上的帝王……璧人是天生高大的,但這並不是他覺得陛下高高在上的原因,而是身為皇子的氣度與帝王的積威讓人感到可怕的距離。「保命符?」他的思考跟不上陛下的。

  「他若不願聽,一意孤行,我留他也沒意思了。」他看著喜子,「你也是,喜子。我身邊的人,聰不聰明無所謂,聽不聽話、扯不扯後腿才是我在意的。」

  「奴婢一向是聽話的。」也是聰明的,他在心裡強調,「只是……陛下,預言……預言裡有提到馮姑娘嗎?」

  龍天運看著他。

  喜子脹紅臉。「奴婢不是有意追問,而是怕在馮姑娘面前說溜嘴。」

  「是提過。」

  「那……有提到明喜公公嗎?」他實在又忍不住問著。

  龍天運看他一眼,輕視道:「明喜?他是什麼東西,也配?說起來常聽你提及,你崇拜的對象?我不妨告訴你,今天劉耶要是有明喜的勢力,我不會給他最後的保命符,他必須死。」他又看向開國主的石刻,露出不可一世的笑意,冷冷說道:「當年正因長得像他,我才能順利為帝,這點我似乎要感謝他。不過,就算長得再像,我叫龍天運,他不是我,我也不是他。」

  天色將要暗時,寺內點起了燭火,裡頭只剩馮無鹽與鐘憐兩人,燕奔已不若白日那般遠遠跟著,而是近身在後。

  本來已經要去借宿一晚的地方,待隔日再來看,但她停在壁上石刻前良久,任著石刻上的人像在燭光下忽明忽暗。

  都一炷香了,鐘憐不得不佩服馮無鹽的癡迷。她上前柔聲道:「姑娘,明日一早再來?」

  馮無鹽的手指撫上凹凸的石壁,正是開國主的衣角部分,她的臉上仰,換個角度看著。

  鐘憐耐心地等待著。她懷疑如果這一塊石壁能搬,馮無鹽就直接扛走了。又等了一會兒,天色更暗些,鐘憐正要轉身去拿燭臺好方便馮無鹽繼續看時,聽見馮無鹽說道:「好了,走吧。」

  借宿的地方在寺後面,雖然稍遠些,徒步還是可以的。馮無鹽明顯就是心不在焉,燕奔在後,鐘憐在旁準備隨時扶上一把。

  馮無鹽忽然轉頭對她說:「剛才的畫像在戰場上。」

  「可是開國主的畫像卻正在做一個動作。他對著某個方向做『回家』的手勢。在璧族未建金璧前,有時為了狩獵,可以不言不語長達數日而藉由手勢溝通,直到金璧之後,這樣的習慣才日漸式微。」

  燕奔在後頭聞言,向來少話的他,搭腔道:「是的,馮姑娘說得對。」他是璧人混血,多少知道璧族的事,「那確實是回家的手勢,姑娘好眼力。姑娘是怎麼知道的?這種手勢早在金璧初期便沒落了。」

  馮無鹽微側過臉,對他說道:「我娘喜歡收集書,我幼年時在裡頭翻到過。只是我有點納悶,開國主當時是在對誰做這個手勢?戰場不是他的家,那,一定是有個被視作家的人站在那個方向。」

  「馮姑娘心細如發。」燕奔答著,認真地想了想,「也許是雕刻的師傅幻想之作。」

  鐘憐不動聲色往他看去一眼,又看向馮無鹽。

  馮無鹽沉吟道:「依照雕刻的陳大師年齡推算,當時他非常有可能是在戰場上,必是看見了才會留有印象。」

  鐘憐在燕奔難得熱情的回答前,插上話道:「那一定就是開國主的妃子了。開國主上戰場時,帶了有戰力的妃子並肩作戰。」

  馮無鹽點頭。「也是。」又補一句:「開國主的家真不少。」

  鐘憐一怔,往燕奔看去尋求個解答,但燕奔還沉浸在開國主的戰事上頭。鐘憐尋思片刻,柔聲道:「姑娘要是想與人聊璧族裡的傳統習俗,主子必能給你很好的答案。他是璧人出身,家中對此甚是重視,代代都知道璧族的事。」馮無鹽看她一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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