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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就如同誰也不知道,太子自幼就被視作未來的帝王培養,是真正的心懷天下,太子背後的每個人看的都是那個位置,太子看的卻是天下:他出生就是二皇子,受著金璧皇室的觀念,從未有過奪嫡的念頭:就算他再有野心,針對的也不是皇位而是它處,現在告訴他遲早會回頭坐上那個位置,也得看他願不願意!

  ——我知道有我在,即使什麼也沒有做,也會是你的阻力,所以我離開。

  等我歸來,天下人將會看見我帶回與金璧龍椅同等重量的東西,那是我龍天運一個人打下來的。

  ——好,我等你。

  太子與他目光久久相望,最後兩人相互擊掌。

  他上船時,下意識回頭看一眼金璧的土地。那個無鹽女,如果真的存在,現在還是在金璧土地上吧?也不知道此時她在做什麼……三不五時,把這個無鹽女從心裡深處翻出來,他未免太過在乎了。誰能不在乎?他早想了千百種方法,是一見面就直接殺了她以絕後患?還是把她鎖在海上?當然,最重要的是,不管怎麼決定她的死活,都要先見她一面,究竟是什麼三頭六臂,居然能在百年前的預言裡出現……

  話又說回來,他與親弟雖是雙生子,長相一模一樣,可平心而論,雙生弟弟的能力不如太子與他,連太子那一派從頭到尾都沒把那小子放在眼裡,這能不能叫漁翁得利?

  ……真是,他前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老天要這樣耍他!

  她的夢想已經完成。

  在踏上晉城的土地時,她的黑眸裡蓄著水氣。原以為自己這輩子無緣來到這個文化傳承之城,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竟在二十二歲這年來到了這裡。

  看著往來的人們與建築物,其實跟京師差不多:可是,在她眼裡都像生了光一樣。

  鐘憐在她耳邊道:“姑娘。”

  馮無鹽回過神一看,龍天運已經在馬車旁轉頭看著她。

  他含笑的表情讓她很快理解——這是要她上馬車。也是。在晉城她哪來熟識的人,雖然她小有積蓄,但什麼身分證明都沒帶在身上。她舔舔唇,帶點猶豫的表情轉向鐘憐,低聲道:“鐘憐,你……住哪?”

  鐘憐詫異地看著她。“爺在晉城有宅子。”她這奴婢自然跟著主子住。

  “借她錢”這種話,馮無鹽還真開不了口。她硬著頭皮走向馬車,心裡告訴自己別矯情了,反正都……那多吃人家一天飯、多住人家一天屋,好像也沒差:可是,她的臉還是熱了起來。

  碼頭上人來人往的。鐘憐就跟在她身邊,巧妙地替她擋開人群。

  她來到龍天運觸手可及的範圍時,聽見他笑說:“先上車吧。回去歇息後,再去你想去的地方。”語畢,扶她上車,緊跟著他自己也上來了。

  “走了。”龍天運對著前頭車夫道。

  她從車窗看見喜子他們上了另一輛馬車,一看即知那不是出租馬車。龍天運家大勢大,她沉默片刻,說道:“你的口音有時像京城人,是祖籍京城吧?”他聞言,眼裡有了幾分色彩。“我是京師人沒錯,不過晉城才是我的家。我在晉城的一切,皆是我親手打下來的,與家中祖產無關。”

  ……其實她也沒有要問得這麼深啊,她掩嘴咳了聲,又道:“船上有人守著吧?”

  “嗯?沒人會偷船的。”

  “不,我是說,船上不是有木刻版畫嗎?會不會遭賊?”

  他哈哈笑道:“若有賊入船,不會舍珠寶去偷那些版畫。你大可放心,依那些版畫在海外的市價是遠不如珠寶。”一頓,他看著她,“你說得也對。有些東西不能以世俗的價值去衡量,在他人眼裡不值一提,在我心裡貴重千金。”

  這話似乎別有用意,馮無鹽想著,嘴裡應道:“各自有各自的心頭好,雖然難以衡量,不過人都是吃五穀雜糧才能活著,最後還是要以世俗的方式去生存……為什麼這樣看著我?”嚴格來說,是看著她的臉。

  他笑道:“各有各的心頭好,你說得對。你喜歡璧人,為什麼呢?”

  為什麼啊……“或許,前輩子我心裡思戀的男人是璧人?”

  他眨了眨漆黑的眼眸,見她神色認認真真的,眼底明亮的光采從那晚看過大象後就沒有散去,上了晉城更添了幾分興奮。

  ……比初見時,更加奪目。是他的錯覺嗎?

  “這麻煩了,我不敢保證我前世是璧人。”他又笑,讓人分不出他是說笑還是真當回事。

  她臉色微僵,一對上他似有深意的眼眸,就想回避開來,但,她的倔強強逼她直直瞪著他看。說好了要畫一張他的人像,趁這時候仔細看也好。

  他面上漸染笑意,並沒有不好意思,就讓她盡情地打量。說到底,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夜晚居多,而他不認為那時她的注意力會在他的臉上。

  他執起她的雙手,漫不經心問道:“回去之後,繼續雕版嗎?”她的肌膚觸感極好,手掌上卻有細小的傷疤。

  他感到掌下的手想要抽回去,心頭略是複雜。白天、晚上兩個樣,顯然對方不太適應跟他交心,是只想睡他睡得爽麼?

  這種事……他也做過,怎麼現在心頭有點不高興呢?

  “一定的。”

  “上次你說你十二歲已在雕版,那,是幾歲開始的?”

  她趁機抽回雙手,回道:“忘記了。小時候看見家中老師傅在雕刻,久了也就喜歡上了。”

  “家中老師傅?馮家是雕刻世家嗎?你那把小刀,就是雕刻用的?祖傳?”

  馮無鹽自腰間小袋拿出碧玉刀,小心翼翼地把刀柄轉向他。

  龍天運看見她的動作,眼裡又湧起了柔和的笑意。

  “是家傳的。其實從何時開始傳下的我也不清楚,馮家也不是世代都是雕刻師,我爹就不是。他養了幾位雕刻師傅,我這一代也只有我對雕刻有興趣而已。”跟人說自己的事好像並不會太難?她心裡鬆口氣。

  他接過碧玉刀略作打量。“刀柄是玉制,看這種製作工法應該時代久遠:若不是你祖上代代富貴,就是送你袓上這把刀的人尊貴,讓你祖商不敢隨意轉手。”據燕奔提到的馮家,不是代代富貴,也不是守著雕版不放的專才,答案九成是後者。他又瞥見刀柄旁一個“馮”字,看起來是男人的字體……他輕輕撫過“馮”字。“此人字跡方正溫和,看起來並不是一個大家。”文體堪稱工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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