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新浪龍戲鳳 | 上頁 下頁


  為首的禁衛統領察覺有人,轉頭冷漠地對上太監的目光。雨淋在他們身上,皆是彷若未覺。太監上前,將手裡的燈交給禁衛統領後,拂了拂濕透的衣袖,整理一下衣袍,便在門口稟報:“陛下,喜子進來了。”

  裡頭沒有回應。

  喜子硬著頭皮,就當雨聲掩去陛下的應聲,主動推門而入。

  藉著窗外閃過的白光,他看見高大的男人背著他,就站在櫃子前。

  隨心室在前朝叫皇書房,是開國主在位三年後改名的。這裡只是一間練字小書室,櫃架上的字帖都是前朝名家手筆,正應了“金璧之後,再無書畫大家”的民間說法。

  據說,開國主在位時,在無政事的午後喜留此處,不許他人進人:在後人的記載裡曾提過他一生好戰,為帝時留在宮中的日子遠不如前朝皇帝:而在他留宮的時間裡,又以待在隨心室的時間為最多,故而這是這位金璧皇朝第一代野蠻帝王非常鍾愛前朝文化的最有力證據。

  可惜之後的數代皇帝並不看重隨心室,也可以說所謂的兩族融合,不管是百姓混血也好、文化也好、典章制度都好,其他的皇帝都只是推動它們,卻不一定喜歡晉人文化。

  眼前的陛下,亦然。

  喜子上前點起燈,藉著微弱的光瞄去,覷見男人的手指正撫過一個木盒裡的錦墊。

  男人的側臉是璧人相貌,朗目疏眉、鼻樑高挺,正是京師審美觀中目前最具男子氣概的俊朗五官……風水輪流轉,百年前哪是這樣啊!璧族剛人中原時,這種長相都被京師人在背後笑一聲:野蠻醜漢。

  不由自主地,喜子的目光又落在那木盒上。

  說起來,皇宮裡的宮殿、房舍甚至花圜等等,一切都依前朝定名,唯獨微不足道的隨心室被開國主改了名。

  這不是很奇怪嗎?若不是開國主興之所至,就是有什麼被一個帝王視作重要的東西放在此處吧?

  他堅信當初陛下選他為貼身太監,是看中他骨子裡的機靈,所以他總是會在陛下還沒說出口之前就先安排好一切,這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錢。

  他舔舔唇,輕聲說道:“陛下,能把宮裡當成無人之地來去自如,這賊子想必功夫高強。今天來盜物,明天就來殺人怕也是易如反掌。奴婢斗膽,進言放個風聲,說那本子是假的,真的還在宮裡,我們就來個請君入甕,甕中捉驚。”

  男人像是被他的話吸引住,轉過目光盯著他看光不足,因此男人面上顯得幽幽暗暗,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無從判斷他此刻的想法。

  “那本子?喜子,你知道丟的是什麼東西麼?”

  “《金璧龍運史》。”喜子略帶自得。

  “你居然也猜到了啊。也對,你當然會知道,你們一直在君王身邊看著一切,撇去君王心裡所想的外,只要是君王看見的、知道的,你們也會知道,是不?”

  你們?還有誰?喜子心裡掠過此念,又聽見男人漫不經心道:“《金璧龍運史》預言金璧一朝:璧族入中原,滅大晉,國開主、豐帝、定帝……每一代皇帝生死都寫得詳實,就連三年前謹帝墜馬身亡也錄在其中。你道,這人盜走預言是何目的?”

  喜子一愣,努力思考後答道:“為了讓預言消失?”

  黑暗裡的男人,表情依舊看不見。“為什麼要讓預言消失呢?”

  喜子一直致力提升自己不但能照顧陛下的生活起居,同時還能身兼能臣。此刻他馬上回答:“自然是為了讓金璧不再延續下去。陛下,這賊傻,所謂的預言,又不是說出來才成真,它本來就存在啊,只不過是留下預言的天師有天眼通,預先看見了才寫下來,偷了預言冊又有什麼用呢?”這賊傻到極致,他想。

  雖然他沒有看過預言,但他自小就在宮中,這一路行來,七拼八湊大約知道那是璧族當初入中原的最強支援。據說有了它,璧族才背水一戰,決意滅去大晉:而除了開國主看完金璧一朝所有的興盛與最後的滅亡,其他皇帝只允許在將死前翻開屬於自己的預言,也算是一個對自我的應證。

  反正在活著為帝時,都不知道屬於自己的預言是什麼,就照著自己的意志前行,那這本預言有跟沒有不都一樣?喜子是這麼想的。

  男人一直沒有動靜。

  “陛下?”

  男人終於開了口,帶著微微的笑意。“當初朕挑中你在身邊,是因為你有晉人的美貌,沒想到你倒是有幾分聰明,竟然能說出『又不是說了才算真,而是它一直都在』這種實在話來。”

  喜子一愣,想要說話,又聽見男人說道:“那,你再猜猜,《金璧龍運史》裡,是怎麼預言朕的生死的?”

  §第一章

  砰的一聲,似乎是馬車出了問題。

  她隱蔽地往車窗外看去,在斜角的街道上有輛馬車的輪子果然陷在泥地裡。前陣子每天大雨,直到昨天才轉了晴,泥地上還有些“陷阱”,一個不察,馬車就這麼遭了殃。

  街道上因為那輛馬車卡住,其它車子一時動不得,她隨意掃過附近的馬車,其中有一輛吸引了她的注意。

  車夫旁有個美貌的少年坐著,一看就知有晉人血統。金璧之後,兩朝混血多過純血,民間仍是崇尚、追逐著晉人細緻的美貌,只要相貌是晉人的美貌,沒有一定的背景,很容易成為可沽價的商品,至於買回家後會去做什麼,那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而有著璧人外貌的則通常被人高看一眼,因而這兩年向來不肯混血的晉人傳統世家也有了鬆動的跡象。

  所以,別怪她對這美貌少年在車上的原因想歪。她下意識往那輛馬車再看去一眼,正巧那車窗向著這頭,車裡男人的側面在車燈下若隱若現。

  對方彷佛察覺到有人在看他,轉頭看來,對上她的打量。

  她沒有像其他姑娘般回避去,而是定定再看了一會兒,才自窗前抽身。車燈無法照出對方的全貌,不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璧人長相,長得還不錯……就當賞心悅目了。

  她等了再等,那輛馬車一時半刻還讓不了道,於是付了車錢,直接下了租用的馬車,拉緊遮住容貌的斗篷連帽,轉了幾個彎,繞進東四巷裡。

  車裡的男人漫不經心地盯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巷裡才收回。剛才他在看什麼……似乎是個女人?他沒什麼上心。

  美貌少年躍下馬車的動作彷佛是一個啟動的指令,幾名漢子迅速從陰暗的街道現身,跟著少年上前協助受陷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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