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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而現在,她要放手試了。

  馭食之戰,從此開始。

  ***

  當代素食多以豆腐居多。豆腐、豆腐衣、豆腐漿、豆腐乾等等,以清熱益血、養脾保胃等好處被素食者視為珍品。

  刀起刀落之間,立成方型。

  “啊!”彭廚子抬首,看呆旁邊的舉動。王熙朝少年心性,將象牙豆腐拋至空中,長刀一揮,落于砧板上時,是小塊並齊的豆腐,刀法花樣繁多,彭廚子哼了一聲,高傲心性立刻跟著冒出來。

  他將豆腐同樣扔向上空,眼利刀也利,在空中削齊豆腐,落在砧板上卻砸爛成豆腐泥。

  “嘻──”王熙中暗笑,也甩了甩長刀,閉眼握住後再迅速切野菜。

  余恩見彭廚子也不服氣的要依樣畫葫蘆,連忙阻止:“小心,彭廚子,十人作菜有十種樣式,絕不會完全相同,你走的是樸實刀法,一刀一刀的扎實皆出於你心,何必比較?”

  彭廚子聞言,老臉微紅。“你說得是。”

  “哎,姐姐的想法真好。今天再見你,說句實話,我真是驚豔不已。那日只覺你廚藝極佳,今天你看似清爽舒服許多,讓我傾心不已。”王熙朝嘴在說,雙手仍靈活調味配料。

  聶問涯從牙縫裡露出話來,喃道:“一個小男娃兒說什麼甜話。”終究也只是一個男孩,他在惱火什麼?

  “麵團合水。”彭廚子叫道。

  “好。”餘恩利落地將調過的花水斟量滲進揉面。

  “要做面餅嗎?”王熙朝笑歎:“那天吃了一口梅餅雞湯,我從此念念不忘。熙中,梅花水混檀香,我讓姐姐也嘗一口我做的梅花餅。”他的步驟眼熟而巧妙,連鐵模子也沒拿出來,直接以刀工刻形。

  餘恩見狀微愕。那日她雖以長布遮眼,但自己的手藝不會不清楚──他分明將她的取水量多寡、醬料、刀工強記下來,一一仿之。

  心裡的衝擊不言而喻。那種感覺已非僅僅作菜之樂,看見比自己年輕的少年竟有如此才能,手心在冒汗,不是緊張,而是興奮。興奮自己有生之年,能遇上這等人才。

  雙眸晶亮,火焰在胸口流竄。她的聲音已有些沙啞:“那,我就代彭廚子做忘憂餅,可好?”幾乎想要將畢生所學盡獻於此。

  彭廚子看她一眼,再瞧瞧王熙朝,點頭大笑:

  “你儘管作便是!就當這是一場隨心所欲的喜樂之宴吧。”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只聞刀鍋之聲。風襲來吹動山林,倘若真能一直在這種地方作菜該有多好?

  “好香!是哪邊的香味呢?”歐陽動鼻四聞。“我一點也聞不出是哪邊傳出來的香味,不過不管是誰作的菜,都沒有勝負之分,也保全了對方的面子,是不?爺,我從來不知道苗姑娘的面子這麼好買,看來那小少年真是對苗姑娘傾心不已。唉,苗姑娘若是年紀再小點,我怕──”怕什麼是來不及說了,因為被打飛了出去。

  聶問涯甩了甩有些泛紅的拳頭,繼續凝視她的身手。

  她的身手與煮粥時不同。現在她渾身上下有股興奮,是遇上同好了吧。

  器具之中,大多以木頭削成的葫蘆狀為主,有的是半邊葫蘆,有的是取自二分之一,餘恩挑出其中真正的食用葫蘆,將其削頂挖出內心。

  “姐姐──你怎麼不用你自製的醬料。”眼角瞥到她灑了一些外頭常見的醬料,大感吃驚。

  餘恩笑了笑。“用誰的不都一樣嗎?”

  “不,”王熙朝停下手,注視她。“雖不分輸嬴,但也要認認真真的比試。”

  “我是認真啊,”餘恩答道:“小兄弟何不等品嘗之後再作定論?”

  王熙朝看著她,點頭。“你說的是。我要做飯了,做的是青精飯。”將浸泡在南燭樹葉汁裡的白梗米取出。米飯初期綠色,重複更蒸曝,間以青汁混和,並不加上名貴藥材,圖的是簡單純味。

  彭廚子將青槐嫩葉搗成汁水,王熙朝見狀,愣了愣。槐汁味呈涼苦,他們要拿來做什麼?又見餘恩合作無間的將汁混面,刀切細長麵條。

  他叫道:“槐葉冷淘!”

  面依火候煮熟放進冷水之中浸漂,其色鮮碧,再撈入篾盆,一勺一勺的澆上熱油抖拌,頓時碧麵條條自分而不黏。

  彭廚子拿來極小的冰桶,桶裡的冰是年初用鹽灑水,一層鹽、一層冰結成一塊厚冰,餘恩將麵條收好放至冰上,便開始調起料來。

  “夏日消暑佳餚非『槐葉冷淘』不可。”王熙朝喃喃說道。此面自唐時便已經存在,雖然沒有詳載作法,但依其他留傳下來的詩詞大略能揣知一二;可是煮之人要是調味不佳,極易露出苦味而難以下嚥──又瞧一眼在旁的聶問涯。

  真不懂為何苗餘恩會看上這樣的男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所以他與熙中每次挑戰必會找機會先試一回比試之人,會遇見苗餘恩實非所料;也因為問了些聶府家丁,才知道她與聶家老七以粥結情,就此日久生倩。她怎麼會喜歡那種男人呢?聽說不但吃齊念佛,還會很詭異的葬花埋草的。要是他,必定會選一個與自己志趣相投之人,言談之間才不會各說各話,而逐漸走上貌合神離的地步。

  “他又在看爺呢。”不知何時,歐陽爬了回來,咕咕噥噥的。“我總覺得奇怪,從來沒見過苗姑娘如此熱切的神情,只怕現在她連七爺是誰都忘了呢──”才說話,人先往後躍了幾步,見預期的拳頭沒下來,他訝然疑惑:“爺──你是瞧入迷了嗎?”

  聶問涯的聲音從牙縫裡泄出來。“你若要命,就閉上嘴。”怎麼會不知道她狂熱的心理?

  初時她恨師門而難以再下廚,如今她心理怨恨盡消,骨子裡那種本能自然出現。她是真心喜歡作菜,偏他又是門外人,只能靜靜守護她,而無法參與她的喜樂,這點讓他心裡隱隱介意而惱怒。

  那少年勾起了她埋藏內心的火焰,讓他耿耿於懷。

  既知天外有同鳥,又有誰會願意繼續棲息樹間而不展翅高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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