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挽淚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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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笑生緩緩搖頭。「你……這不是大愛,你根本沒有『人性』。」沒有人的七情六欲,沒有人最基不的人性,怎會懂得這世間的感情? 眼角瞥到挽淚動了動,似在沉睡當中,白皙的臉蛋如此邪媚妖嬌,紅色的朱唇……帶血? 細看之下,她咬住她的下唇太過用力,以致血流不止。她不會痛醒嗎……或者,她根本已經醒了,聽到方才的一切? 再做抬頭看冷豫天,他已合上雙眸,唇邊仍然噙著洞悉的笑。談笑生傻眼了,他分明早已知道挽淚醒了,既然知道,為何還要說出那樣殘酷的話? 就因為——神是沒有男女之愛的嗎? §第三章 「挽淚,挽淚,天亮了。」 「娘……」好久好久不曾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滿心的感動,眼眶發熱,卻流不出眼淚來。 「我不是你娘,你若不起來,我可要先走了。」 「不,別拋下我!」她受到驚嚇,直覺抱住他的頸項。「不要再嫌棄我了,我好寂寞……」有人扯著她的雙臂,像要將她推開。 她張開惺忪睡眼,見到的是他溫和的表情。 「我不是你娘。」冷豫天好脾氣的說道。 她眨了眨眼,回到現實。四周是破廟的景象,淚眼佛像在他的身後,這一切不是夢。她的臉浮起淡淡的羞澀,正要告訴他她作了一個夢,夢裡有娘有他,到最後都離她而去,就算她再怎麼叫,仍然無人理會,沒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只有孤單一人飄蕩在人世間,幸好這只是夢,她還有他。 才要啟口,冷豫天就硬將她的手臂拉開,起身退開。 「要離開,就得趁早,若不慎被城裡的人瞧見,要脫身就難了。」冷豫天站在供桌前,對著佛像微微一笑,拎起包袱。「我先到外頭等你。」 挽淚怔忡了一會兒,呆呆的望著自己空虛的懷抱,再抬起臉注視有慈悲貌的佛像。在他心裡,她怕是連佛像的一根手指都不及,偏偏她死心塌地,就認了他一人。 她站起來,頭有點昏沉,是昨晚受的風寒吧。 步出破廟,談笑生笑嘻嘻的走來。「挽淚姑娘,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了……」見到她異常蒼白的臉色,他斂起嘻笑口吻,關心問道:「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需不需要我把脈?」 她的眼底閃過刹那的迷惑,目光不由自主移到楊柳樹下等候的冷豫天。 「你的心真細。」她喃喃,為所愛的人找藉口。 「我的心思是最簡單的了……」談笑生注意到她的目光,及時住口,同情的附和:「你說的是。我的心思一向細密,自然發現你的不適。」本想趁離別之際點她一點,讓她發現姓冷的並非凡人,但如今瞧她疑眼相望的神色,要如何說得出口! 「旁的男人怎會有我的這般心思,挽淚姑娘若願意,就跟我一塊走吧。」談笑生脫口而出,見到她吃驚的注目,心底打定主意。「對,我雖無冷兄之能,但起碼有一技之長,可以暖身飽肚。我也無家累,咱們可以義結金蘭,以兄妹之情雲遊四海……呃,你年長,願當姐姐也行啦。」唉,他就是好心,容不得旁人踐踏少女心。挽淚錯愕極了。「你……你是瘋了嗎?」 「什麼瘋?」他白她一眼。「我可是想了一夜呢。我祖上有訓一條:人有壞人,妖有好妖,什麼是好什麼是壞,莫聽旁人胡言亂語,由自己判斷。若遇上妖怪,手下留情三分。為何會有這項祖訓,我不清楚,只知流傳已久,你以為我為何見你而不懼?愚民因為未知而恐懼,你不過是個不死身,擁有人沒有的長生命,除此外,你還能做什麼?唉,這樣也好,等我百年之後,起碼有人為我上香祝禱。挽淚妹妹,你若只是寂寞,想要人作伴,不如與我浪跡天涯;若是你心已有所依,我就不勉強——」說到最後,聲量故意放大了點,存心讓楊柳樹下等候的男人聽見。 那男人仍是無所動,讓談笑生氣得牙癢癢的,差點沖過去打他幾拳。 她垂下視線,掩去眼底的激動,低語:「我是寂寞……沒有人願與我說話,與我相伴的只有野獸畜牲。它們不懂話,難以溝通,往往待在一地就不再動了,天地之間歲月在流轉,自己卻猶如行屍走肉。曾經,我想過只要有人願陪我說說話,我甘願為他死、為他生,而現在你是心甘情願了,可是……可是我……」 「挽淚?」楊柳樹下的男人在叫她。 她的身形動了,聽著他的叫聲,不由自主的移向楊柳樹下。 她的行徑已顯露她的選擇。 「挽淚姑娘,自己保重了。」談笑生叫道,目送他們。 挽淚回頭露出淡淡笑顏,隨即跟著冷豫天一前一後的離開五裡坡外。 「咱們是要往西而行嗎?」行了一段路程,挽淚問道,撫上昨晚被咬得稀爛的下唇。 「正是。」冷豫天並未回頭。「西方有天女,見了她,也許你能受教幾分。」 「天女與我有何關係?她是神,我不是,為何要受教?我只想跟著你白頭到老。」 「你忘了嗎?挽淚。你答應過我,我要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我信佛,你卻有幾分不敬之意,你這樣,豈不是違反你的誓言?」 挽淚看著他的背影,又咬住唇,兩步並作一步的跟上他,用力環住他的背。 「我說過的話,絕不反悔!」 他想由她身上借壽,她絕不會吭半聲;要她信佛,就算世間無神佛,她也會信。只要他說的話,她都會聽,為什麼他不肯好好看著她?「挽淚,放手。」 「我不放!別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我喜歡你,我愛你,我就要抱你!」 「挽淚,山溪路難行,你這樣抱,連一步也走不了。」他仍然好脾氣的說道。 他說的確實沒錯。她微微鬆手,改抓他的手臂,卻被他扳了開來。她不死心,又要逼上前去親近他,他彷佛已預知她的動作,快步走過溪石,連她也鎖不住他的身影。難道她做錯了嗎?沒與人相處過,她不懂人世間女子該如何親近心愛的男人,她這樣是唐突嗎?想要親近他、想要他的心、想要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想要感受他的溫暖,她這樣做又有何不對?她握緊拳頭,敢怒不敢言,怕他揮揮衣袖離去,只得咬牙跟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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