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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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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傳出熟悉的聲音,她一驚,喊道:「大哥!」她匆匆步出房外,見到院中有一名男子。 「是大哥嗎?」她燃起火褶子,趁光望著她日思夜想的聶滄溟,她瞪了半晌,唇角緩緀漾起動人的笑來,柔聲說道:「大哥,我還以為至少要再過一個月,你才會來。」 兩個月前,朝中下旨,召回聶元帥及其軍隊。當時她不解為何在節節逼退倭寇的同時,朝中會下此命令,後來經過打聽,才知皇上要建醮壇求長生道,邵元節進言禁殺戮,以求積福。 「我待不住京師,便來了。」他露出微笑。 他看起來──滄桑不少,她亦微笑。 「我很想你,大哥。」一時不察褶子燒透,只覺手指驀然疼痛起來。 他見狀,立刻上前拍掉褶子,抓起她的手。「一年多不見,你怎麼連照顧自己都不會?」 「因為我在等大哥回來繼續照顧我啊,你知道我多散漫的。」 她的身影、她的聲音、她的氣味都在眼前,幾乎要以為是在作夢了!聶滄溟忽然緊緊將她摟進懷裡,低語:「碔砆!碔砆!」 她合上眼,回抱住他。「大哥,辛苦你了。」 「辛苦什麼?到頭來一場空。」他忿恨說道。 「誰說一場空?沒有大哥,沿海一帶豈會有短暫的安好?如今就算沒有軍隊,還有你訓練的當地居民,你讓他們知道當國家無法保護他們時,要保住自己的家園只有靠他們自己。你不是神,已盡了力,那就夠了。」她柔和說道:「再者,時不我予,那不表示將來沒有能者之輩來解決倭寇問題。」 「能者之輩何時會出?「他咬牙道。 她溫和笑道:「會出,只是要等。前兩個月,小妹一聽大哥急召回朝,心知聖上有心建醮壇,短時間要再出兵是不可能的,我──將鴛鴦陣給人了。」 「給人?」這一帶並無駐守的強將,她能給誰? 「我遇見了個小孩兒,姓戚,小名阿光,他家人都是軍人,他與叔叔本欲趕往沿海,盡一分心力,沒料想路經此地借住幾天時,正好傳來你回朝的消息。我瞧他年紀小小,即有心為國,挺像你的,於是我試了試他,發現他頗有天分,便給了他陣圖,將來他若長大有心殲滅倭寇,那麼這是一個小小幫助。大哥,你可會怪我的莽撞?往好處想,百姓開始懂得要生存,就得自己出來抵抗,這是件好事啊。」 他聞言不再作聲。 蟲鳴蛙叫,她任他靜靜抱住,不作反抗。 也不知過了多久,乎穩的聲音響起:「碔砆,我早就知道有你在身邊,即使遇見再大的困難或挫折,我的心靈也能得到平靜。」 她抬起臉,望著他深情款款的神色,轉了話題笑道:「大哥,你還想要我嗎?」 這種笑容多眼熟,其中必有詐,偏偏他被欺得很高興。她不知他在戰場上受挫時全賴她的書信打氣──注視她笑意盈盈的眸子,他動容脫口道:「不,你知道的。」 「知道什麼?」她笑問。 「我要定你了,碔砆。錯過你,我這老頭子還有誰要呢?」 譚碔砆但笑不語,輕輕推開他,牽起他的手徐緩往外走去。「大哥,夜深風涼,我帶你在宅裡走一走,讓你瞧一瞧我的出生之所。」 他面不改色,打量四周荒蕪。「好,我要看究竟是什麼地方蘊育出像你這樣的女子。」 她輕笑,帶他走在破舊的回廊裡。「譚府算是小康人家,我自幼在此出生,不算備受寵愛,不過爹娘疼大哥,大哥疼我,連帶我要什麼就有什麼。」 「你有大哥?」 「我大哥名叫譚璿玉,方才我待的屋子便是他生前所住的地方。」繞過廢池,走進蝴蝶拱門便停下來。 牽住他的手忽然收緊,聶滄溟心知有異,順著她的目光望向看似書房的樓屋。 「這是璿玉哥哥寒窗苦讀十年的地方。」她輕聲說道:「大哥,你認為科舉制度真的能為國家帶來好處嗎?什麼叫功名,考中功名究竟是為了什麼?」她轉過臉望著他,微微冷笑起來。「萬般皆下品,只有讀書高,讀書是為了什麼?考功名?考功名又是為了什麼?是為當官以光宗耀祖,抑或為百姓做事?當官真有這麼重要嗎?璿玉哥哥他背負我爹娘的期許,考了好幾年都沒考上,最後一次他自盡在考場之中。」 *** 夜風襲來,四周荒草搖曳不定,風聲微微刺耳,她恍若未聞,再回頭望向黑漆的書齋,清冷笑說道:「我爹娘聽到消息之後,大病一場,我扮男裝買通號軍及考官,得知璿玉哥哥吊死時的試卷題目──那是什麼試題?我好吃驚,就為了那種寫不出來的試題,上吊自盡?」 臉頰有觸感,她回過神,才注意他抹去她臉上的淚。 「好奇怪,都快十年了,我還難以忘懷。」她輕笑,緊緊抓住他的手,聲音微顫地說道:「我從未跟人提過,我氣極了,氣璿玉哥哥輕賤自己性命,更氣──更氣我自己。大哥,我看到試題時,幾乎昏了過去,對我來說,這種考題太過簡單,而他竟然為了這麼簡單的考題而自盡!我恨自己何必這麼聰明?他苦讀十多年,我隨他念書,平日散漫而不用心,但就因為上蒼多給我一點才智,所以我勝過他苦讀數年嗎?我好不服氣!這種科舉制度害死多少人?璿玉哥哥想求功名,好,我為他而求,我扮男裝,傾盡家產假造三代祖先之名,重新取作同名譚璿玉應試,我一路上殿試,對我來說如探囊取物,這就是璿玉哥哥要的功名嗎?像我這麼聰明的人當了官又如何?不過是個官而已,他為此而死,太愚蠢了。」 「碔砆,你在怪自己了。」他柔聲說道。 「我是在怪我自己,倘若我的聰明才智分他一半,那麼他也不會自盡了,所以從此以後我不願意再動腦。」她用力抹了抹自己的眼淚,很快調適自己,抬頭笑道:「大哥,我爹娘早在我扮男裝應試時,就遷家不知何處去了。」 見他微訝,她搖頭苦笑:「他們怕有朝一日我被識破,到頭顛倒陰陽,戲弄君臣的大罪不只要殺頭,株連九族都有可能,便在獲知我高中探花之後,收拾細軟,舉家遷移。他們不信我能假扮男兒而不被發現,事實上也只有你一人依賴著你的直覺看穿了我而已。」語氣又有酸意,顯然仍在計較他識破她的女兒身。 再讓她計較下去,難保不會又有什麼差池。女人心眼小,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他不著痕跡想要轉移她的酸意。「你不曾想過找你爹娘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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