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探花郎 | 上頁 下頁
三十六


  “真是死腦筋。原來你還是不將他當爹來看,那表示什麼?一個大男人收留一個小女孩也就罷了,但這小女孩一旦長大了,男女畢竟授受不親,要待在他的身邊,不喊爹,難道要喊聲相公?”

  “不不!”小菫怕她誤會,連忙叫道:“我從沒逾矩過自己的身分,我是爺的貼身護衛,一輩子都是!不會成親,也不曾貪戀過節──”爺出征前,曾要她好好保護毫無功夫的碔砆姐姐,若是出了差池,她就算自盡也難脫內疚。

  “可是,我聽說聶老五就是從小養了一個貼身護衛,一不小心,貼身護衛變老婆。大哥與聶五同是一家人,相似的心態一定會有,難怪大哥要你學讀書識字,原來──”她垂下眼,深深歎息。

  小菫急得眼淚都快掉出來。

  “這樣的誤會我怎麼擔得起?殷戒,你為我說說話吧,爺跟五爺是不一樣的──”望向戴著鐵面具的殷戒,他連句話也沒有說,唇畔隱約有笑,她一怔,又轉向譚碔砆。“你──又在嚇我?”

  譚碔砆無辜笑道:“反正將來你喊我娘的機會極大,當娘的嚇你一下,你可別發火,我會受驚的。”

  小菫聞言,腿一軟,趺坐椅上。“碔砆哥哥,你老愛欺負我。”

  “我欺負你,是因為你開始像大哥了。我明白你崇拜他的心,你學他有什麼好?多學我一點,才不會悶壞自己。”她斂起笑顏,將食指擱到唇畔,阻止小菫再說話。

  報訊之人大聲說道:“已經連吃了二回敗戰,難道咱們大明海軍連小小倭寇都打不過嗎?”一時間,客棧鼓噪不已。

  “不知爺──爹怎麼了?我該隨他出海才是。”小菫憂心道。

  譚碔砆沉吟了會兒,低聲說道:“這會是一場打得很辛苦的戰爭。當日我跟他一塊出京師,親眼目睹他手下軍隊,軍隊良莠不齊,即使有他親信數千,要嬴也很難。”

  “碔砆哥哥,殷戒留下保護你,我去幫爹吧!”

  “你能幫什麼?你性子毛躁,去了只會礙事,就像我。”她也想去啊,若有差池,她也好相助,可惜她不懂武,去了只會誤事。

  “難道,我們就只能在這裡空等嗎?”

  “你怕空等,就回我宅子好好學做一頓飯吧。南方食米,你別老煮些麵食給我,我會膩的。哎,今年過年總算不必留在北方吃餃子了。”譚碔砆心滿意足地笑。

  小菫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當爺在遠方戰爭時,碔砆姐姐卻優閑似神仙。

  ***

  三個月後,城東譚宅。

  “碔砆姐姐!”小菫匆匆闖進書房,叫道:“好消息,好消息!大明兵奇襲成功,倭寇退出沿海了!”

  譚碔砆從書桌前抬頭,隨口問道:“是在陸地上奇襲成功嗎?”

  “正是!人人都說,聶元帥真是奇才,竟想出了奇陣對付倭寇呢!”今天晚上就來吃慶功宴。

  “果然──畢竟大明軍隊不習於海上作戰。”譚碔砆發起呆來。

  小菫上前,瞧見她又在寫書信。

  自從爺上戰場之後,碔砆姐姐不定時寄書信,有時厚厚一迭,有時只有短短幾字,有一回她不小心偷窺了一點,裡頭不是談情說愛,只有碔砆姐姐日常生活的紀錄。

  “碔砆姐且,不知道爹的奇陣叫什麼呢?”

  譚碔砆回過神,有趣說道:“你不提,我倒忘了取名,叫什麼才好呢?我沒上過戰場,只能依兵書作變化,大哥練兵時又作改良,若叫『鴛鴦陣』,小菫,你說好不好呢?”

  “啊?”隱約明白碔砆姐姐有點小聰明,但沒有想過她能寫兵陣,難怪過去幾年,碔砆姐姐還是一介朝中文官時,一直向爹討來不少倭寇兵器玩,研究倭人交戰特性,原來──“如果碔砆姐姐是男兒身,必能與爹共征沙場。”她脫口而出。

  “我雖是女孩兒,身無法與他同在,好歹我也能盡力。”譚碔砆笑道。忽而神智恍惚地低喃起來:“也許,這就是上蒼賜給我才智的原因吧!”

  小菫覺得有異。城東這間譚宅是買來的,但聽說城西也有一個譚宅,是碔砆姐姐的老家,但早已荒廢,上一回碔砆姐姐走過一趟後,發呆的時間變多了,有時不知自言自語什麼。

  她改了話題,輕聲問道:“碔砆姐姐,你想爹還要多久才能回來?等他班師回朝後,會立刻來找咱們嗎?”

  譚碔砆聞言失笑。“瞧你高興的。倭寇退出沿海只是暫時,戰事不會這麼容易結束。”

  “咦?為什麼?只要那些賊子一上陸地,就用陣法困死他們,還怕不嬴嗎?”

  “真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

  數月後,城西荒宅──

  “是──是誰?大半夜的,怎會在譚府出現?”

  打更人舉起燈籠,借著微弱火光,瞧見白衣男子緩步走向荒宅。

  “我不能出現呢?這是我家,我來是理所當然。”

  打更人一驚,再一細看,脫口叫:“鬼──鬼啊!”

  白衣飄飄,沒有雙腳,不是鬼,是什麼?只是譚家長子死了近十年,如今再回來,為了什麼?

  見他狼狽爬走,譚碔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黑靴,搖頭笑道:“人鬼分不清。”

  徐步走進荒宅裡。

  許久未回,她仍然很熟悉宅裡的擺設走向,不藉燈籠,繞了幾個回廊,走進荒廢的庭院。

  院中雜草叢生,她撩開門上蜘蛛網,掩鼻推開房門。

  “他們真沒有回來──”她喃語。走進,將窗打開,灰塵弄得她一身都是。

  她一向愛乾淨,現在卻不以為意,點起蠟燭,房內立時一片暈黃光色。

  她四處張望,雙手合十,閉上眼說道:“大哥,什麼是官,我可親身瞭解了,你想當官,我為你當了,你該瞑目了。”

  外頭忽然有聲,她不驚不怕,默禱了一會兒,才問道:“戒兒,是你嗎?”

  他一向緊跟她,今晚好不容易才溜出她在城東買下的宅子,沒想到他還是如影隨形。

  “不是戒兒。在下只是一個想要見自己女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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