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于晴 > 探花郎 | 上頁 下頁
三十一


  小菫聞言一驚,連忙對著門喊道:「爺!不好了,碔砆哥哥賞花未歸──」還沒說完,房門就被推開。

  「賞花?」聶滄溟憶起前幾日在書房發現的帖子。「這麼晚了,還賞什麼花?戒兒,現在什麼時辰了?」

  「剛過子時。」殷戒頓了頓,聲音略啞。「我該陪著她去,但她明白我不愛在眾人面前露面,所以──」

  聶滄溟聞言,自喃道:「帖子的名單上有談顯亞,也有三大營統帥雷大人,碔砆若有難,他多少也會看我薄面,救她一把。」

  難道是出了什麼不可預料之事嗎?他心頭突地一跳,頓感不安起來。

  「小菫,去備車,別要驚擾其他家僕。」他快步走回書房,拿起短劍,隨即往大門走去。

  殷戒緊跟著他,說道:「我也去。以往賞花宴都是沒事的,如果我跟著她,也許──」

  「不,你別去。」

  他心底隱隱不安,如同當年她被章大人請去作客一般,那時有戒兒相助,如今她一人──

  他跨上車之前,回頭說道:「你們都裝作無事,守好後門,天亮之前我必定會回來。」

  殷戒點頭,瞭解他話中之意。裝作無事,是當作沒事發生,如果碔砆真發生了清白受損之事,也要視若無睹。

  目送馬車離去之後,他喃喃道:「早知道我去了,也可轉移目標。」反正他的身體也髒了,不怕再來一回。

  大夜裡,車行極快奔山城南方。

  發帖子之人是都禦史呂長風,他是愛好風雅之輩,過去幾年皆有賞花宴邀譚碔砆過府吟詩作對。

  「他的廚子不錯,我挺喜愛的。」這對譚碔砆是不可抗拒的誘惑之一。所以幾乎年年都去,但從未晚歸過。

  夜寂靜,路上只有馬車在奔馳,他運馬夫也不敢叫醒,由自己來駕車。

  「連上陣殺敵也未曾有過這樣的恐懼感,我還以為今生不會再有。」他蹙眉忖思道。

  都禦史府就在眼前,照理說,該先持拜帖──他轉了個頭,將馬車隱藏在都禦史府後門,隨即跳下馬車。

  黑夜濛濛,裡頭一片靜聲,就算有人也都該入睡了。譚碔砆不曾在外頭留宿,連要夜宿翰林院,她也不肯,怎會深夜未歸。

  他施展輕功,輕躍到屋簷上。他來訪過幾次,對於地形還算熟悉,若要宴客,該會在聚喜廳內。

  他屏息踩過屋瓦,迅速躍過幾個屋簷,來到聚喜廳上。他搬動屋瓦,趁縫往內瞧去,暗吃一驚!

  他翻身躍下地,走進廳內。杯盤狼籍,一陣酒氣撲鼻,倒臥在地的都是受邀的官員。談顯亞就躺在他的右腳呼呼大睡,分明是醉了酒。

  「喝得如此盡興?」舉杯一聞,濃烈的酒氣斥鼻。「是御賜的貢品葡萄酒?」沒有酒量的人極易入醉。

  難道碔砆是醉了嗎?

  心裡隱感此事不簡單,譚碔砆也不在裡頭。他避開談顯亞的翻身,走出聚喜廳。

  夜涼如水,他輕步往花園走去,經過回廊時,聽見輕微的淫笑聲。那樣的笑聲讓他頓時如遭雷擊,不顧是否會被人發現,快步上前推開傳出笑聲的房門。

  那種男歡女愛的笑聲,他怎會認不出?房內又是一陣酒氣,直覺連想到今日賞花是另有用意。

  他猛然停住,瞪著地上淩亂的衣衫,衣衫分男女,布幔之後是糾纏的人影。他凝神傾聽,淫蕩的呻吟是陌生的,他暗鬆口氣,立刻退出門;再過幾間房門時,仍傳出交歡的呻吟,他一一進去如法炮製,仍未見譚碔砆蹤影。

  「酒能亂性,但豈會如此過分?」依著房內掉落的配飾,還能猜出床上是何人,幾名乃是正經的官員,難道──「被下藥?」

  他膽戰心驚。碔砆不愛吃藥,對藥物抗性極弱──他的額上滲出汗珠,不敢細想,往其它房巡去。

  未久,仍未發現她的蹤影。

  「還是──被帶到其它地方?」混賬傢伙!要怪只能怪自己沒有料到都禦史人面狼心。

  行經花園,花香撲鼻,沖淡了彌漫空氣中的酒味。愈晚發現她,他怕她早被人糟蹋,愈想愈惱,不顧旁人發現的可能,用力折下鄰近枝葉。

  如果──真的被蹧蹋了,寧願她醉到不省人事,至少沒有回憶。她本性是驕傲的,他怕她一知曉,會尋短見。

  他要回頭,再找一次,忽然聽見輕微的噴涕聲。

  他停下腳步,轉身望著花園。黑夜裡,花園一片靜默,是他錯聽?

  他未吭聲,輕步走過花叢與花亭。亭頂掛著微弱的油燈,照著四周,放眼所及,並無人躲在花叢之中。

  再往前,就是蓮花池了。

  他期待地走近池畔,細心搜索池上,一顆心又猛然沉下。

  又是一個輕微的噴涕聲,聲音極小,像是及時遮掩住。他迅速抓住來聲,循聲望去附近假山。

  聲音太小,聽不出是不是譚碔砆的聲音,但──他從未向上蒼許願過什麼,如今他願捨棄他最珍貴的東西來換回譚碔砆。

  他輕步移近假山。假山有洞,一如當年他想殺她,而她躲起的地方。他忐忑不安地輕喚:「是碔砆嗎?」

  假山內未有聲音傳出。他原要鑽進,但洞太小,他的身形高大,難以進去。

  「是碔砆嗎?」他又問一聲,耐心地等待。

  過了一會兒,含糊的聲音傳出。

  「你是大哥?」

  他聞言,激動得幾乎虛脫,劇烈跳動的心臟這才歸回原位。武人的氣息亂了,他竟發現自己在大口喘息,滿臉大汗。

  他是早已知道他想要碔砆陪他共度一生;也知道失去她,他怕一生再無人瞭解他。當年的章大人強邀她作客,他已深深體會過了。

  如今再來一次,他的恐懼更甚當年。

  原來,這四年來在他等待她自認女兒身的同時,他的情根繼續發芽茁壯,讓他再難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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